傅须庭和白昕祎漫步在七里滨的白沙滩上，流浪猫亦步亦趋乖巧地跟在身后，似乎丝毫不受先前事件的阴霾笼罩。血色夕阳将银海染成一片诡谲的紫红色，斑驳的亮光在海平面上摇曳不止。

两人一言不发地并肩前行，最终还是白昕祎先开口发问——

“店长是什么时候意识到杜医生是凶手的？”

“在他替贾制片验尸的时候。”傅须庭叹了口气回答道：“贾制片和陆琪萱的死状显然不同，而他却试图混为一谈。当他提及贾制片的死可能是由于氢氰酸中毒时，吴方泽表现得很诧异，因为他根本没来得及对制片人下手。”

“其实杜医生从盥洗室回来后建议我将饮料外带，现在回想起来，是为了尽早脱离案发现场吧。你故意提到自首，并且透露自己用洗衣粉清扫过工具间的事，也是在暗示他吗？”

“恐怕那些去过盥洗室的人之中，只有杜医生去过工具间，只要稍稍检测一下鞋底的残留物就知道了——行迹败露只是早晚的事。”

“你还真是个好心人。是想让杜医生自首才刻意提到这一点的吧？”她的语气中透露着自愧不如，“说实话，看到你当时的举动我很惭愧——我沾沾自喜地揭穿了吴方泽毒害陆琪萱的事，好像只顾着诠释自我英雄主义，完全没有给对方改过自新的机会……”

“别这么想，不是每个人都配给机会的。杜医生并不是个恶人，不过……真想不到一个人可以妄自菲薄到这种程度。”

“是啊，因为贾制片的欲言又止，他就以为自己异能者的身份被识破，从而赶在对方‘举报’之前下了杀手……”

“我想当你说出贾制片没有邀请他当群演的真正原因时，内心一定很痛苦吧。”

白昕祎的心像被利爪挠过一样酸楚，“虽然只是个人猜测……我想杜医生的异禀应该是‘治愈力’吧。”

她想起那一天，自己在杜瑞泽的诊所里一觉醒来后，本来几近虚脱的身体一下子恢复了元气。

“拥有这样的能力，却因为怕被告发不能给人类治疗，反而用这双手夺取了无辜的性命，这样的结局还真是令人唏嘘。”

“我看过他缝的针脚，拙劣不堪，连基本的治疗顺序也不清楚。治疗宠物的时候是与主人完全隔绝的，动物不会告密，他才能放心大胆地使用异禀。毕竟异能者一旦被举报，便会被强制关押、限制行为能力，据说还会被当成小白鼠一样进行生物实验，毫无人道可言……”

“难怪许多异能者比起被收监，宁可自我了断。你知道我为什么暗示他自首吗？”

白昕祎疑惑地看着他。

他自问自答道：“陆琪萱毒发的时候，他是第一时间冲上前去救治的，只是因为估计在场人员众多，才没有发动异禀，当时他脸上的不甘我都看在眼里。”

“其实我也……我也被杜医生救过一命。”她回想起了那天被稽查官追捕的事，不由有些哽咽，“你是察觉到杜医生即将亲口说出自己是异能者，才泼了他一盆冷水吧？”

“我只是想让他冷静一下而已，但愿他能理解。”

“他一定心里有数，所以才会向你道谢。话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他是异能者的？”

“点单的时候。他生怕暴露异能者的身份，不知该不该点咖啡，直到你点了橘子汽水，他才放心大胆地跟单。”他说道，“虽然这只是无凭无据的猜测罢了。”

异能者和普通人外表上看毫无差异，除了具有异禀之外，唯一的不同在于他们对于咖啡因难以下咽，在他们看来，咖啡是有如液态芥末一般的存在，即便是中药也要美味一百倍，因此无法抑制对咖啡极端厌恶的生理反应。

“他太敏感了。如果一开始便大大方方地点橘子汽水，你就不会怀疑了吧。不过店长和别人不一样，似乎对异能者并不反感呢。”

傅须庭踢了踢脚下的沙子，没有答话。

对于许多人而言，异能者等同于丰厚的奖金，属于“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即便个别人——如夏老伯之流放弃了举报的大好机会，究其原因也是担心异能者会实施报复行为，然而傅须庭却显然不在此列。

白昕祎是个识时务的人，“不说这个了，接下来咖啡馆该怎么办？如果不拍电视剧的话，以目前的客流量，该怎么经营下去呢？”

她知道，傅须庭原本是因为事先获知了《夏海之恋》剧组拍摄的消息，才会在七里滨开咖啡馆，而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投机大赚一笔的美梦也鸡飞蛋打，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

没想到对方却洒脱地回答道：“咖啡馆的事不用担心。剧组已经找到了新的投资人，拍摄工作很快就能重启了。”

“这么快？新投资人是……？”

“林郁妍的未婚夫。说起来，她才是这次事件的最大赢家，未婚夫当了制片人，怀孕的事便不会再被人诟病，剧组政策上也会向她倾斜。不仅如此，据说她还借此事件成功逼婚。这三个月她会忙得焦头烂额——既要赶片场的进度、又要筹备婚礼，毕竟这两件事都要在孕相显露之前完成。”

白昕祎目瞪口呆，“这么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什么？！”傅须庭瞪大了眼睛，“我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我只是看你一直挺照顾她的……就心想……”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内心会有些侥幸的快感。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他挑了挑眉，将这句台词还回去之后，多少有些扬眉吐气的意味，“说到照顾，我看杜医生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看来这次事件害你少了一名追求者。”

面对他的揶揄，白昕祎有些忧伤，她摇了摇头，想要摆脱这种情绪，转而指着跟在后头的猫咪说道：“你看这只没心没肺的毛球，我还没想好给它起什么名字呢……而且以我的经济能力，连自己都快养不活啦！”

她突然想起杜医生曾经说过，因为生怕自己哪一天出了意外无法照料，便放弃了饲养宠物的念头——如此看来，杜医生一直对自己异能者的身份心存芥蒂，这颗杀人炸弹怕是深埋良久了。

想到这里，她又唏嘘起来。

“如果你那里不方便的话，不如放到我店里养？”对方大度地提议道。

“可以吗？你开的可是咖啡店哎！”

“现在不是很流行‘猫咪咖啡店’之类的概念店么，据我了解，目前也不需要提供特殊证明，只要避免猫跑到食品操作台就可以了。”

“既然店长这么大方，我就大方一点，把猫猫的命名权赐予你！”白昕祎佯装双手托着一柄利剑，郑重其事地说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对手更加会演，他甚至单膝跪在沙滩上接受虚无的宝剑，随后抱起猫咪沉吟片刻说道，“我决定了！就叫它银河。”

“……银河吗？”

“你看它全身灰黑色，眼睛却像星辰一样碧蓝，叫银河不是很合适嘛！”可能是由于夕阳的原因，傅须庭的黝黑的脸显得有些泛红，“如果想来撸猫的话，随时欢迎来店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