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此时应该先朝舷窗外确认、还是赶到同伴房间去,犹豫了两三秒后,傅须庭还是选择了较为安全稳妥的第二方案。
“我、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影在窗外……”
白昕祎眼眶发红,娇小的身躯瑟瑟发抖,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他忙追问:“那个人影是谁?是何蔓吗?还是那个法国大厨?”
“不知道,影子一闪而过,但我肯定那是一个人!”
“或者是幽灵……”过了一会儿,她自觉地补充道,随后大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雾。
他松了一口气,听到尖叫声时,他本以为白昕祎出了什么意外,现在看来,除了受到点惊吓,别无他恙。
“别自己吓自己,没有的事!”
他揉了揉她的头,斟酌了一阵说,“刚才陆铭鼎掉到海里去了。”
“什么?!”
“我亲眼看到的,他房间里的舷窗被卸了下来,他刚把头探出去,便被拽了出去。”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见到人影的同时。”
她再度变得一脸惊恐,“果然是幽灵把他拽出去的!”
“都说了没有幽灵这回事!”
“就是幽灵!”她强调道,“陆铭鼎这么健壮,论力气连你都未必是他的对手,除了幽灵还有谁能轻而易举地拽得动他?何况,人类怎么可能攀附在船身外侧?!”
她问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的确,舷窗外没有任何可供攀附的凸起物,而且下面就是漆黑的汪洋一片,何况经过大量的雨水冲刷,即便是世界级的攀岩高手怕是都会站不住脚。
何况还要将一名成年男子拖拽下水,个中难度确实非一般地大。
“我重申一遍。”他一言蔽之,“这个世界上没有幽灵!现在我要去驾驶室让船长停船,陆铭鼎刚刚落水,抓紧时间搜寻或许还有希望。”
“不要去……”她拽住他的衣角,眼泪汪汪地问,“要是你被幽灵盯上了怎么办?”
“哈哈,放心吧,我阳气足。”他自信满满地说,“要是遇到幽灵,我能克死她!”
“海伦号”刚刚驶离台风圈,瓢泼大雨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水滴,风势也减弱了不少。
由于遇到旅客落水的特殊事件,船长将游艇停驻在原地漂浮,和傅须庭两人旋转着探照灯在海面上搜寻。
惨白的光圈打在漆黑一片的海面上,所到之处只能看见连绵起伏的海浪,尽管经过半个小时的探索,陆铭鼎仍不知所踪。
堕入深渊般的汪洋,存活的希望看来是很渺茫了。
“人类怎么可能攀附在船身外侧?!”白昕祎的问题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下意识地从甲板上探出半个身子,用手电筒照射三层楼高的船身。
他自认为并不是个感性的人,不过整齐排列的舷窗此刻看起来像是鳞次栉比的墓碑一般,令人顿觉触目惊心。
102是陆铭鼎的房间——他就是从这里被拽出去的。上方的202是白昕祎的房间,几乎在陆铭鼎被拖入海中的同时,她便发出了尖叫。再上方,302是死去的菅佑尔的房间,等等,为什么有一扇舷窗看起来不太一样?
他眯起了眼睛,将手电筒的光逐一扫射三层的所有舷窗——果然,光线到了司机房间某一扇舷窗时居然像是被黑洞吞噬一般直接射了进去。
那扇窗没有玻璃,而且一层的对应位置正是陆铭鼎被带出去的那扇窗——其中一定有猫腻!
他忙跑上三楼来到了302,因为菅佑尔已死,他房间的大门便一直敞开着,管道也没有被封堵(现在回想起来,由于垃圾管道是相通的,这种行为对102和202的旅客增添了不少安全隐患)。
那扇缺失的舷窗两侧各有一道深刻的压痕,像曾是被横杆抵在上面一般。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白昕祎跟着他进了房间,也注意到了舷窗两侧的痕迹——
“这是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幽灵。”
这时,艾斯艾伍也闻声赶来——
“我们刚才听到甲板的方向传来落水声,去检查时才发现,又少了一艘逃生船!”
白昕祎反射性地喊道:“是幽灵!一定是幽灵逃跑了!”
“幽灵还需要船吗!”傅须庭狠狠地捶了一下墙,“可恶,居然让他逃跑了!”
面对三个女生云里雾里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忿忿地说:“放下逃生船的是陆铭鼎,这下他漂洋过海,我们算是彻底找不到他了!”
“陆铭鼎?你不是说他被拖到海里了吗?”
“那只是他让我看到的假象。”他的语气依旧充满着被利用的愤怒,指着舷窗说道,“你们看这里,他将302的这扇窗与自己102对应位置的舷窗都打碎了,之后做了个简易的升降装置。”
“升降装置?”
“利用一根比舷窗长的钢管或铁棍便能做到——他先来到302,在钢管上绕上一根缆绳,随后将钢管留在窗下,缆绳的两端则扔出窗外。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收进荡下来的缆绳一端压在床下,借助床的重量固定住;另一端则系上沙袋或木箱之类的重物——反正这些东西仓库里都有——然后依旧将这一端留在窗外。
因为系着重物的关系,窗外的缆绳不断被沙袋往下拉,而302窗下的钢管也被拉了上来,由于钢管长度比舷窗宽度长,因此抵在窗口卡住了,并没有掉入海中——你们看,这里的压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由于缆绳另一端被床压着,钢管两桶的缆绳重量相近,沙袋不再继续坠落。这样一来,钢管则成了简易的滑轮装置,两端分别维系着沙袋和床,形成了暂时的平衡。
当我陪同陆铭鼎进入房间时,他故意将头探出窗外,伺机将压在床下的缆绳一端取出,自己则因为沙袋的重量而被拖上了三楼,那时我听见的落水声,其实是沙袋掉入海中的声音。”
白昕祎恍然大悟,“这么说来,我看见一掠而过的人影,其实就是他迅速上升时的样子?”
“没错。”他点了点头,“当抵达三楼时,他抓住了钢管爬进302——因为302原本是菅佑尔的房间,而房间的主人已死,所以可以说是大家戒备最轻的一间房间。再之后,他与我错开溜到甲板上,放下逃生船后便逃之夭夭了。”
“可你说的钢管和缆绳呢?并没有发现啊?”
“这些东西只要往海里一丢就能毁尸灭迹了。”
艾斯提出了异议,“舷窗是钢化玻璃制成的,而且四周密闭,并不那么容易砸破吧?”
“如果要靠蛮力砸,恐怕是有难度,但却有捷径可走——只要用尖锐的锥子或匕首轻轻锥开一小道裂痕,玻璃便会自行土崩瓦解了。”
“我知道。”白昕祎附和道,“因为钢化玻璃在制作过程中经过加热软化又快速冷却,因此内部具有张应力,只要有一道裂痕,内部的应力便会趋于不均,随后整块玻璃都会变成蜘蛛网,就很容易击破了!”
“就是这样……”他环视了一下,心中顿生不妙,“怎么只有你们三个人……还有一个呢?”
律旗凌的房间就在隔壁的301,他们从走廊望过去,房门紧闭,敲了好一阵门,依旧无人作答。
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傅须庭向白昕祎使了个眼色,后者很快便从船舱拿来了备用钥匙,他们打开门一看,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律旗凌被缆绳反绑在椅子上,她怒目圆睁,表情看起来既惊恐又愤然。
她的口边残留着白沫,精致的脸庞血色尽失,早已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