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与代云珑听到了动静,也迅速赶来露台,管家掏出丝绸帕子擦净代老先生口鼻边的血迹。面对代安芸的指责,代老先生似乎毫不在意草拟遗嘱内容被泄露的事,看来禾云青倒也遗传了这副由着自己性子为所欲为的做派。
代老先生突然跳转话题问道:“午餐还有多久?”
“还有两个小时。”管家毕恭毕敬地作答,“今天的人数比往常多,厨师长需要时间准备。”
“哦。”他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随后想要拨开人群回房间去。
即便面对自己的生父,代安芸也无法容忍遭遇冷落,她指着禾云青提高嗓门问了第三遍,“喂,我说,你真的要将遗产全都给这个野种吗?”
老人慢悠悠地答道:“关于那件事你大可放心,吃过午饭我便和律师商量修改遗嘱的事宜。不过——”他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挑衅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代安芸愣了愣,旋即反驳道:“你还有几个私生子?不给我们还能给谁?”
面对她难看的吃相,代云珑忙在一旁制止。老头忍不住笑出了声,禾云青也讥讽道:“看来正房太太生的也没什么优势嘛,倒也对,说到底不过是个‘容器’而已。”
代安芸并不知晓他们先前的谈话内容,费解的问道:“什么容器?你在得意什么?”
禾云青看似是在回答代安芸,目光却一刻不离代老先生,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可是你父亲的原话——‘女人大脑空空,是生孩子的器皿,说到底不过是容器罢了。’”他饶有深意地补充了一句,“话说回来,这个容器我已经‘用过了’哦!”
老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倒吸着冷气质问道:“你是说——你该不会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
代老先生突然捂住心脏急喘不止,管家忙上前搀扶。呆立着的代安芸显然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脸涨得通红,却回不上一句话。律师似乎有意回避这场家族纷争,站得稍远一些。禾云青见场面变得如此局促,报复得逞的成就感在胸怀漫延,他开怀大笑,几乎对代云珑迎面而来的拳头应接不暇。
“你个混蛋!明明是你下的套!欺负我姐姐!”
尽管代云珑揍得他快要站不住脚,禾云青依旧面带笑意,似乎肉体上的疼痛与精神上的快感相比完全微不足道。
“够了——!”代老先生大喝一声,所有人的动作都僵在原地,等待他的下一步举动,谁知他至少向管家示意了几句,之后便独自离开了露台。
“那么,等到了用餐时间,我会逐一上门通知。”
管家欠了欠身后也随之而去,这下子,露台上就只剩下四个年轻人了。
晨光洒在四人身上,他们犹如在舞台聚光灯下的四名悲剧主演,正在此处上演一出名为《修罗场》的闹剧。
代云珑怒气未消,正欲大展身手时却发现代安芸脸色欠佳,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送姐姐回房休息。
安律师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所有人都已走开,他猛地将禾云青压到墙上低声呵斥道——
“喂,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啊——我们不是约定好了由你继承所有遗产,我从中抽三成么!亏我在代老先生面前将你形容的天花乱坠,才让他草拟了遗嘱,将财产全都转让给你——现在倒好,你把这些全都毁了!”
“可我实在忍受不了他对我母亲的——”
“你母亲已经死了不是嘛!”安律师一改斯文儒雅,低声吼道,“她也一定希望你过上前所未有的富裕生活吧!与其置这些无所谓的气,倒不如大家都现实一点,让活着的人能够过得更好——待会儿的家庭聚餐是你最后的表现机会了,好好顺着老爷子说两句,就能换来一个亿——天下没有比这更划得来的生意了!你听得懂吗?!”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女孩的惊叹声——
“好大的露台——这里就是俯瞰山景的绝佳场所吗?”
白昕祎和傅须庭踱步到露台,望着连绵迭起的山峦感慨不已,他们突然瞥见露台一脚两个狼狈的男人,不由面露疑色。
“禾先生、安律师,你们的脸怎么回事?”
经过刚才的激斗,禾云青的嘴角溢出血丝,腮帮子还肿起了一块;安律师的镜架也被打歪,显得一边高一边低。
“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先回房换身衣服……”安律师正了正西装,极其勉强地掩饰道,他突然牢牢盯住禾云青,用警示的口吻说道,“刚才我那番话你都记住了吧?”
见禾云青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他这才离开了露台。
禾云青脸上挂着彩,却似乎又恢复到原本那副玩世不恭的状态,“嗨,两位窃听者是从哪里开始偷听的?”
白昕祎笑道:“大概是从——安律师要从你获得的遗产中抽三成开始。”
傅须庭纠正道:“不不不比这更早一些,大概是从你们打到一半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禾云青放肆地笑道,“你们两个可这有意思,看来是特意替我解围来到?”
白昕祎点了点头。
“好吧,反正我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你们——其实安律师之所以愿意替我跑前跑后、替我打造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形象、以及不惜在金主面前不吝言辞地美化我,这些都不是无偿的。”
傅须庭一语成谶,“因为没见过世面的私生子要比娇生惯养、又有诸多经济需求的富家少爷千金好操纵得多。”
“没错,安律师找到我的时候向我提出他要遗产的三成作为佣金,可能原本是给我留了讨价还价的余地,没想到我却一口答应了。”他突然认真地看着他们俩,一字一句地说道,“要是说我不在乎钱,只是想知道生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相信吗?”
他们点了点头。
禾云青叹了口气,“本来还以为或许他有什么苦衷,才会抛下我们母子不管,现在看来……”
傅须庭突兀地问道:“诶,如果你们突然获得一笔巨款,最想做什么?”
“……”
两人被这样一问,都愣住了。
“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海边,盖个小房子,在里面孤独终老?”禾云青不确定地说,“……或许是真没见过世面吧,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你呢?”傅须庭转而追问白昕祎。
“环、环游世界吧?”她胡诌道。其实以她的身份,最不适合抛头露面惹人怀疑了。她最大的梦想是有朝一日醒来,发现自己变为一名能够喝咖啡的普通人,可惜再多的金钱也无法将异禀从自己的基因里消除。
“还真是普通啊……你的梦想。”禾云青笑着嫌弃道。
“哼——还好意思说我?”她不服气地怼道。“我可是已经实现你的梦想了哟!”
傅须庭忙纠正道:“不不不,你还没有孤独终老!”
露台上终于久违地传出了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