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莲娜拿着手机，她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步，用流利的英语与话筒另一端的人交涉，还时不时冒出几句脏话，从说话的语气判断，她的心情似乎不怎么愉悦——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你不是说只要有钱什么都能搞得定吗！”
电话另一头是个低哑的男声，面对质问，他毫无愧色地回应道——
“你也知道这几年中国在这方面抓得越来越紧，生意的确不如以前那么好做了——喂，你那边信号不太好，声音很卡顿。”
“别跟我来这套，我好不容易弄到点钱，就是为了拿货，而不是听你编一大堆借口！”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提示声，说明通话期间有第三者打电话进来。
“你所谓的‘弄到点钱’指的是介绍剧团业务从而拿回扣吧？”
“关你什么事！就像我从不问你货源一样，你也无权干涉我资金的来路吧！”
“好吧好吧，是我多管闲事了。但是，卡莲娜小姐，我们之间的这笔生意恐怕是要取消了。”
“你、你这个骗子！”
“嘟嘟嘟”的声音再度响起，卡莲娜心想，到底是谁这么急着找她？
“别这么说，我既没有向您收取订金、也没有强买强卖。交易失败完全是受迫于货源紧缺——何况以现在中国警方的打击力度，您也不可能安然带着货返回印度。”
“别找借口了，我自有办法！”
“哈哈，听你的口气，即使我抓来一只熊猫，你也有本事带回印度去？”
“这种无聊的玩笑话等你抓到熊猫再说！”
套房门口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卡莲娜匆忙去应门，处于安全考虑，她挂上了门链，只将门开了一小条缝。
“请问是卡莲娜小姐吗？”来者是个细皮嫩肉的年轻小伙，见房间主人长得有几分异域风情，他愣了几秒。
“你是……？”
“您好，我是警察。”说着，年轻人出示了自己的警徽。
“你……警察？我、我没有……！”卡莲娜一惊，猛地将手机掉在了地上，她趁着拾起时顺手挂掉了电话。
年轻人有些疑惑，“您没有什么？”
“不不。”她竭力调整情绪，故作平静地问道，“警察先生找我有事？”
“我刚才在门口听见你说要抓熊猫？这可不行，熊猫是我国的保护动物……”年轻人居然开始了一本正经的说教！
“和朋友开个玩笑而已！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啊，是开玩笑啊，那就好……”他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我在上来之前拜托前台给您打过电话，但一直是在通话中，所以只能冒昧亲自打扰了。”
啊，看来先前两通插入的电话是他打来的。
他麻利地翻开便携式笔记本，问道，“您中文还可以吧？我尽量说得慢一点——请问您认识一位叫周宪仓的中国男性吗？”
“你是说周导，当然认识啊！请稍等……”她重新关上门，扯下门链后再度把门打开，“周导他怎么了？”
“是这样，刚才就在距您下榻的酒店不到五百米的延安高架上发生了一起车祸——是一起由车辆失控引发的连环追尾事故。”
“你是说周导被牵连了？他受伤了吗？”
这是当下卡莲娜比较关心的问题——眼看公演将至，如果导演出了意外，歌舞剧的流程便无法展开，这是身为演员最不愿见到的事。
“呃……不是受伤这么简单的事。”他说道，“他所驾驶的车辆是引发车祸的主要原因。”
“那周导他到底……？”
警察摇了摇头，沉痛地说：“当场死亡，不仅如此，由于受到强烈撞击导致油箱起火，整台车都报废了。”
“当场死亡？！”她忍不住叫了出来，“怎么可能！你确定是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吗？”
见对方点了点头，她脑中更是像闪过晴空霹雳一般，失了神的女演员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样跌进了沙发里。
“您还好吧？”警察给她倒了杯水，等她稍微恢复一些后继续问道，“我想要和您确认一下死者之前有没有什么异状。”
“异状……好吧，即使我不说，你们交警事后也能查得出来——周导他在死前喝过一点酒。”
“‘一点’是多少？”他的问题毫不含糊。
“陆陆续续四五杯的样子……”她越说越小声，“我可是劝过他的！”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另外，我也不是什么交警——您看我的警徽。”
“刑警？！”她重新站起来，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这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吗？”
“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们从监控摄像中调出的影像判断，周先生在死前的最后几分钟基本处于车辆失控状态，与其说是醉酒驾车、倒不如说是交通肇事更合适，感觉和西方国家的恐怖袭击类似。所以我们警方想了解一下，他生前有没有透露过一些关于‘仇恨世界’、‘报复社会’的想法？”
“不，完全不存在。”这一点，卡莲娜相当有自信，“他是个脑子里只有艺术的人，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即将到来的演出中，应该说是斗志满满——今天下午我们还在讨论关于剧本修改的问题。”
“你们？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不，三个人，编剧也在。”
“那一会儿也需要询问一下他，他应该是中国人吧？”
见她点了点头，年轻的警官不易察觉地舒了口气。这令卡莲娜心中不免感慨——中国这个泱泱大国原本是诸属国朝凤的对象，但在经历了二战之后并没有像美国、日本那样快速崛起。现在的中国人反而陷入了面对外国人便会产生自卑心理的怪圈，殊不知以当今中国的发展进度，早已把欧洲大部分国家甩在身后，媲及美国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那个，周导虽然喝了酒，但他离开时看起来意识还比较清醒，不然我也不会轻易放他走！”她连忙补充道，“如果他有什么奇怪的行为，一定不是由于酒精作用！而且他自己也说，车上载有定速巡航和车道偏移功能，即便想发生车祸也不可能！”
年经人皱了皱眉头说道：“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咯？也就是他主观意愿上想要引起事故。”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有些恼火，“我不是说了吗？他脑子里只有艺术，而且公演在即，根本没心思想别的事！”
“那就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他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并且在本子上草草地写了几笔。
看来全世界的警察都这么自以为是，卡莲娜心想。
虽然她中文流利，但警察仍流露出一副难以沟通的尴尬，他合上笔记本问道：“您刚才说的编剧，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他就住在隔壁房间。”她往一旁指了指，年轻警察像得到什么恩赐似地离开了。
可过了五分钟，她的房门又被敲响——还是刚才那位警察。
“不好意思，我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请问您有他的号码吗？”
“没人吗？明明刚才还在啊。”
卡莲娜找到编剧的号码将手机递了过去，警察拨通后，房间里传出电话铃声，但始终无人接听。
“这就怪了。”她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唉，只好利用一下职务之便了……”警察叫住了经过的服务生，向他展示了工作证，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后服务生便跑开了，过了一会儿又带着房间门卡折了回来。
“里面的房客，这里是警方，您一直不应门，我要自己进来了哦。”说着，警官用房卡打开了房门。从卡莲娜的角度看来，他突然像一尊雕塑一样怔在了门口，服务生则如同惊吓过度般退到了走廊另一边瘫倒在地。
“卡莲娜小姐，您快来看！不，您还是不要过来了！”
“你到底要我干嘛！”她不耐烦地挪到隔壁，可一见到房间内的情景，她也忍不住惊呼起来——
编剧面目狰狞地躺在地板上，他的双手狠狠抓住自己的胸膛，表情像是见到了极为骇人的事物般瞠目结舌，眼下的他双目浑浊，早已没有了呼吸。
年轻人冷静地问道：“这是编剧本人吗？”
“他被人杀了！他被人杀了！”卡莲娜开始哭喊起来。
“请您冷静一点。”警官极力稳住惊恐的女演员，“未必是谋杀——从尸体的状况看来，他是突发急病。”
“突发急病？”她呢喃了一阵，终于回想起来，“对了，周导说过他刚刚动完心脏手术，让他不要和我起冲突。”
年轻的警官突然警惕地抬起头，他问了一个令卡莲娜略有些后悔的问题——
“就是说，你们有过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