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27日傍晚,另一家街边餐饮店。
“唉……”徐涟漫不经心地用吸管搅了搅绿豆汤,再次唉声叹气道,“唉……”
“别‘唉’了,赶紧吃吧!”白昕祎嚼着小笼包,右手的筷子上夹着个小笼包,左手的勺子里放了个小笼包,眼前还摆着两笼小笼包,她囫囵吞地说道,“再不吃,小笼包都凉了,绿豆汤也不冰了!”
“唉——”人民警察捶胸顿足道,“又扑了个空!”
他的哀叹来源于审讯失利。先前在临时作用为审讯室的茶水间里,徐涟对两名嫌疑人进行了威逼利诱——
“范德明、余庆,是不是你们两个杀了名为张友希的剧场工作人员?!”
“杀、杀人?!”两人连连摆手道,“这怎么可能!”
“少装蒜了,根据我的调查,身为场务的52岁死者张友希有个债台高筑的独子名叫张泉,最近张泉家收到不少催债信,内容无外乎是‘再不还钱就对你家里人下手’之类的恐吓,这恐怕就是出自你们高利贷组织之手吧?你们还在张友希家门刷上‘子债父偿’的油漆,这些情况我们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他猛地将作为证物的照片往桌上一拍,“梆”地一声吓了他们一大跳,白昕祎和傅须庭凑过脑袋去,发现照片中的大门和雪白的墙壁被红漆涂得满目疮痍。
“原本你们只是想通过这种下作的行径逼迫张友希替儿子还钱,没想到他根本不吃这一套,你们一怒之下便对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痛下杀手!”
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不争气的儿子欠了高利贷一大笔钱,结果还殃及到自己的家人,老父亲不幸被上门逼债的人杀死,简直就是人间惨剧!
“真是太过分了!”不等两人招认,白昕祎便啧啧叹息道,“简直是暴虐无道——你们也不想想,死人不是更加没可能还钱吗?”
“杀人什么的……我们是真的不知情啊!”其中一个民工模样的人怯懦地发声。
“是啊……而且我们也不是放高利贷的……”
“别以为你们不承认我就无可奈何——我调到了死者张友希小区的监控,发现你们两个在他家大门被刷油漆的那晚出入过那栋公寓楼——你们该不会想说是深更半夜探亲访友吧?”
“不不,油漆是我们刷的没错,但催债人真不是我们!”
“对呀!”另一人附和道,“我们只是照别人的吩咐在他家门口刷上油漆——我们两个都是进城打工的油漆匠!”
“没错,之后的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至于人是死是活真的与我们无关!我们刷的漆都是环保材料,不可能毒死人的!”
“行了行了!”面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自白,徐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说是受人指使,那指使你们的人到底是谁?”
“就是你刚才提到的张泉,他花了两百块钱雇佣我们去这个小区刷漆——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父子关系。”
“是啊警官,我们只刷了油漆,完全没听说还有恐吓信——我们两个连小学都没毕业,哪里写得来信咧!”
面对这番诚恳的坦白,徐涟简直哑口无言。
……
“所以事情很简单咯?儿子想变相问老爹要点钱,于是找了两个农民工,伪造出自己被高利贷逼到走投无路的假象,想要迫使当父母的掏钱还债,但这一切和杀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傅须庭边大快朵颐边说道,“我觉得还是生煎比较好吃。”
白昕祎反驳道:“你这个人怎么颠倒黑白啊!明明是小笼包比较好吃!”
“生煎!”
“小笼包!”
“生煎!”
“嘿你还犟上了!小笼小笼小笼!”
“生煎生煎生——”
“生你个大头鬼啊!”徐涟突然插入争吵拍案而起。
白昕祎认可地点了点头,“你也为小笼包投一票对不对?有品位!”
“谁要跟你站队啊!我是说是案子的事!案子!”徐涟哀怨地嚎叫道。
“哎呀徐警官你先坐嘛……”她淡定地将他压回椅子劝慰道,“即使被前辈说‘别再白白浪费精力了,再这么查下去也没什么用,只会拉低破案率’之类的话,你也不用这么气馁嘛!”
经她这么一说,年轻警察越发气馁了。
傅须庭噗嗤笑出了声,他耸了耸肩对徐涟说:“真同情你。”
“不,我更同情你。”年轻警察指了指白昕祎反唇相讥道,“我又不和她过一辈子。”
“哎你这个人……!”她刚要反击,却看到自家男友一脸愁云惨淡。
“你说的也有道理。”傅须庭突然放下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理你们了!我要回家!”她说着便要拂袖而去。
“好啦好啦,逗你的!”傅须庭嬉皮笑脸地拽住她不让走,一边说道,“来听听徐警官有什么难言之隐,让我们开心开心!”
“喂,不要拿我的苦处当做笑料啊!”徐涟嘴上虽这么说,但由于一直无处倾诉,此时面对两名游客,他也死马当活马医地倾囊相诉了起来——
“整件事说起来很乱,我就从事件发生的顺序开始说明吧。
昨天晚上,延安高架靠近静安寺的路段突然发生一起恶性交通事故造成连环追尾,事故车焚烧殆尽,车上驾驶员也当场身亡,被连环追尾殃及的车辆数目众多,所幸除了驾驶员外无人伤亡。
这原本属于交警的管辖范畴,也怪我多事,觉得车辆最后几分钟的行迹路线很不正常——从监控中看到,肇事车辆在报废前的这段时间不仅车速极高、路线也相当扭曲,于是我便认为其中有蹊跷。于是我调查了死者周宪仓的社会关系,发现他最近正忙于歌舞剧活动,而随行的印度籍女演员正住在静安公园旁的酒店里。
我当即便向女演员确认死者信息,她说死者并无报复社会的倾向,但他驾驶前曾喝过几杯酒,有酗酒驾驶的嫌疑,这一点,我已经通过法医鉴定结果证实了。另外,她提到死者车辆上有定速巡航和车道偏移提示系统,经我们警方从汽车残骸验证的结果,也确实如此,但这就奇怪了——按理说有如此先进的安全防护功能,是难以造成车辆损毁的!
因为听说编剧就住在隔壁房间,我便想向他进一步问询,谁知道敲了半天门也没反应,即便用女演员的手机打给他也无人接听。无奈之下我只好向服务员讨来了门卡,结果一开门,便发现名为邢子铭的编剧已经横尸在房间里了!”
“又是死人?”白昕祎警惕地问道:“是被人谋杀的吗?”
“不,死因是心脏病发——女演员也说他刚动完心脏方面的手术。”
“那岂不就是单纯的意外?车祸也是、心脏病也是,只不过两人碰巧都是剧团的成员罢了。”
“前辈们也是这么说的,老实说一开始我也想当做意外处理,可是接下来的这起案件便是百分之百的谋杀了!”
“还有?!”
徐涟点了点头,他接着说道:“今天清晨,我们接到报警电话,几位在静安公园晨练的老人在临时搭建的剧院中发现了尸体,就是刚才提到的张友希,他和先前两位死者出自同一剧团,担任场务的工作——因为建筑物外立面是用玻璃搭建的,所以老人们可以清晰地看见室内的遗体。”
傅须庭忍不住问道:“你说百分之百是谋杀,那么遗体的死状是?”
“遗体俯卧在舞台边缘,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支金色的箭。”
“金色的箭?”
“其实并不止这一支,靠近舞台的地方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箭矢,大多数都扎在舞台或前排的座椅上,但刺入人体的只有这致命的一支。”
“就是说有人将箭扎在场务背上,还将舞台弄得乱七八糟,然后潜逃了。”
“关于这一点我恐怕不能苟同,因为玻璃剧场是个完全密室——所有的出入口都被上了锁,也没有地下室或天窗之类的秘密通道,我们警方在进入时也花费了一番功夫,而所有出入口的钥匙均集中在死者的钥匙圈上。”
“所有的?没有备用钥匙吗?”
“备用钥匙也在死者身上。我们向其他剧团工作人员和制片人都进行了确认,因为是刚完成的临时建筑,钥匙还没来得及分发。”
“那就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密室了!”
“可不是嘛!”徐涟抱怨道,“我稍稍调查了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发现疑点基本只有身负重债的独生子而已,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扑了一场空!”
“听你这么说,至少这位场务是死于谋杀无疑了。”傅须庭思忖道,“那么死亡时间呢?”
“经法医推断,张友希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七点前后半小时,而巧合的是,车祸发生时间是七点前几分钟,邢子铭编剧的死亡时间也差不多就在那时,因为人才刚死,死亡时间较易推测。”
傅须庭思忖道:“也就是说,同一剧组的三人极有可能巧合地死在了同一时间?”
警察郑重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么回事。”
白昕祎突然得意洋洋地笑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当然是凶手啊!”
“哦?”徐涟突然朝她凑近问道,“三起案件的凶手是谁?”
她得意洋洋地宣布:“导演和编剧的死只是单纯的意外,而场务则是被金色人马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