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口两侧被歪七扭八地缝制上了线脚,但好多处蜡线已被崩断,中段的刀口裂开,因此才会形成中间宽、两头尖的蛞蝓形态。
刀口的存在令女尸彻底丧失了美感。见到这一血腥场景,连傅须庭也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别处,白昕祎更是由于惊吓、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快把死者搬回去。”卢叶山皱着眉头催促着鉴定科人员。
“等一下!”陆域博士制止道。他突然走近死者,毫不顾忌地就腹部范围开始仔细观察起来,不一会儿,他便惊叹起来——
“刚才我就觉得遗体有些不对劲——你们看,腹腔的内脏全都被掏空了!”
“诶——!”许汀再一次尖叫起来,这一次卢叶山并没有教训他。
“的确是这样……”听同伴这么一说,吴铭昊也凑近查看起来,透过腹部的刀口向内窥探,尸体腹中空空,甚至能够直接看到脊椎骨——原本应在此处的肝脏、肾脏以及大肠等统统不翼而飞。
卢叶山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警觉地问道:“不仅是内脏、死者的眼球也被掏去了——也就是说,凶手的目的极有可能是贩卖人体器官!”
“这倒未必。”吴院长沉吟道,“首先,用于移植的器官最好在人体死后半小时之内摘除,不然就会失去其活性。当然,移植到下一位患者体内的时间也是越快越好,比方说心脏不能超过6个小时。但凶手在摘除器官后居然有闲暇时间给死者做缝合,而且还用圆泥球代替眼球塞入眼眶中保证死者仪容完整,这实在不像赶时间的人做出的事。”
卢叶山紧紧皱着眉头思忖道:“如果不是为了贩卖器官牟利,那我所能想到的就只有情杀了——果然还是应该从那个葛姓男友入手。”
“不。”吴院长脱口而出,“我并不认为是他下的手。”
“吴院长何出此言?”卢sir像是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漏洞,忙警觉地质疑,“你不是说没有和这个学生碰过面吗?”
他原以为对方会因为露陷而惊慌失措,想不到吴院长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道:“我的确没有与他碰过面,但任何一个学了五年基础知识的医学院学生都不可能把线脚缝得这样七歪八扭——简直像是一条全身骨折的蜈蚣一样。”
“或许是因为时间仓促……”
“还有眼球也是一样,如果是出于制作标本的目的一般会采用玻璃义眼填充,但凶手显然就是搓了两个泥球一塞了事。”
“或许是他找不到其他替代品……”卢叶山的声音越来越轻,看来连他自己也意识到话语中逻辑性的缺失,他索性两手一摊说道,“不管怎么说,死者的男友具有医学常识、又有获取福尔马林的条件,最关键的是他还下落不明——不管从那个角度看,他都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吴院长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由于对医学不甚精通,傅须庭沉默了半晌,此刻他像是被点醒了一样提议道:“倒是还有个切入点——询问值班保安,艺术大厅这两天有没有出现形迹可疑的搬尸人?尸体总不能自己走到演讲现场吧!”
卢叶山给了许汀一个眼色,后者立刻揣着笔记本跑了出去,可过不了一会儿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保安说了,他们今早经过现场时的确看到有个穿连衣裙的女生坐在前排的位置,当时整个艺术大厅就只有她一人。不过他们只当是学生占座,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再之前呢?有没有看见谁搬运尸体的迹象?或者看上去像是重物的东西?”
“前一晚的保安在八点巡逻完最后一轮后便回后勤处休息了。因为艺术大厅并没有值钱的设备,平日里是不上锁的——也就是说,晚上八点之后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这里。”
卢sir仍不打算放弃,他追问道:“我刚才经过走廊时看到天花板上按了摄像头,总能拍到些什么吧?”
“那个摄像头我也调查过了。”许汀绝望地说,“因为艺术大厅属于美术学院的管辖建筑,而美院的学生又特别在意人权啊隐私之类的事,所以摄像头在去年因学生抗议而被切断了,您看到的那个只不过是虚设罢了。”
卢叶山愣了愣,随后骂骂咧咧地吐出一串脏话。
……
夕阳已逝,海面上的天空散发出幽幽蓝光。傅须庭和白昕祎兴意阑珊地走向咖啡馆,经历了一天的奔波,他们颗粒无收,得到的却只有纪慈的死讯。
而且是那样凄惨的死状,直到现在都令两人震惊不已。
银海咖啡馆的玻璃窗微微泛着黄光,说明有人在里面。傅须庭给林初放了假,让他可以全心全意投入复习,那么现在咖啡馆里的人又是谁呢?
他的心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猛地一打开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初正在吧台错愕地望向门口,他原以为是什么不速之客闯了进来,一见是店长,他同样也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回来了,不用复习吗?”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傅须庭自己也有些自责。他原本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将失踪的队员给找回来,可以目前的情况看,一人死亡、一人失踪,一下丧失两名骨干成员,知识竞赛的事恐怕也要黄了。
“总不能没人看店嘛……”林初羞涩地挠了挠头,目光还是和小鹿一般纯良。
“那个,抱歉,那两个人……”
他斟酌着该如何将对方队友的死讯说出口,谁知林初却面带哀伤地笑了笑,反过来宽慰他道:“店长你不用再说了,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啊?都知道了?”傅须庭略表吃惊,他们从学校乘坐“滨海之风”到达七里滨,没想到消息传播的速度比电铁列车更迅猛。
“校友圈都已经传遍了,没想到发生了杀人事件。”
白昕祎也默默地来到店里,傅须庭泡了壶热茶,暖流渗透进身体,但心中的郁结却像坚冰一般久久不肯化开。
“比赛的事情,怕是要作罢了吧?”白昕祎试探地问道。
“她是这么说的,不过谁都看得出她比任何人都不甘心。所以我……”林初从吧台下的置物架里抽出一摞书籍,像砌砖一样叠到桌子上。
《艺术的故事》、《如何看一幅画》、《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艺术的起源》、《美的相位与艺术》……
白昕祎望着叠起来超过四十公分的绘画集、艺术史料和名人传记,立刻反应过来:“林初你……该不会是想……?”
他无可奈何却又自信满满地说:“没办法,四缺一嘛,这个空位只好由我来填了。”
“有担当!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傅须庭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慷慨地说道,“为了嘉奖你如同脱胎换骨般的上进心,我决定今晚做顿大餐给你们吃!”
“那个……”林初婉拒道,“晚饭的话,我已经准备好了。”
“是你亲手做的?说起来,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
“当然不是!”林初大言不惭地说,“是我亲手下单叫的外卖!”
说着,他从后厨搬出了各种锅碗瓢盆——有毛肚、笋尖、牛羊肉片、油面筋、金针菇、鲜虾、魔芋、鸭血……以及各种口味的蘸料。
傅须庭皱着眉头疑惑道:“可是这些都是生的呀……”
“嗯!”他心情愉悦地说,“我们今天吃火锅!”
林初不知道两人的脸为什么又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