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八点，正是电视投放的黄金时间，小镇上各家各户灯火通明，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废弃工厂旁边停放着的旧面包车。

面包车内微微发亮，还时不时发出不自然的光亮，如果靠近点看，便会发现后排的座椅被拆下、后备箱的空间大幅增大，被改造成了储物柜与卧铺的集合体。

面包车里散落着拆封的鱿鱼干、火腿肠纸和若干只剩油腻汤底的杯面盒，因此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

面包车前部，四颗脑袋紧挨着、聚精会神地盯着中间梳马尾辫少年的手机屏幕，他们中没有一人是面包车的主人——因为这辆车是偷来的。

这个梳着马尾辫的少年一身朋克装扮，头发也挑染成了蓝色和粉色，看起来十分前卫。

马尾辫左边蘑菇头的男人手里紧紧捏着一张几乎被揉烂了的纸，借着屏幕的光可以微微看见他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极其严苛的审判。

“真的没问题吗？”蘑菇头问道，“老饼这家伙应该靠得住吧？”

“现在也只有相信他了，毕竟异禀这种事急也急不来。已经练习过这么多次，多少也会有些进步吧。”马尾辫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说道，“倒是阿蘑你，这张彩票再被你这样搓下去就要作废了。”

先前那名发问的男子立刻将纸片抚平——他因为剪了个蘑菇头因此才被称作阿蘑。

“隔空操控的异禀很难得，我们要好好利用老饼的能力，你说是吧，a君？”

马尾辫右手边莫西干发型的男人（因此他被称为莫西干）侧脸问道，他明明看上去比马尾辫年长，语气里却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毕竟a君——也就是马尾辫——年纪虽小，却思维缜密、机敏过人，也是此次整个“作战行动”的指挥官。

一旁发型中分的男人脸上有道疤，看上去有些骇人。不过他比整车人都要年长、因此显得更有威信，他哑着声音提出了反对观点：“不可能，要记住，没有任何异禀是无需接触的。”

“刀疤说得对。”阿蘑附和道，“老饼看似‘隔空移物’的能力其实是有条件的——被操纵物体必须在短时间内被他接触过！”

阿蘑和老饼两人的交情很深，因此对对方的能力也了若指掌。

“开始了！”a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车内立刻安静下来，仅听得到手机视频直播的声音。

他们正在观看的是乐透券开奖的直播，在衣着暴露的兔女郎进行完简短的预热介绍后，一个梳着油腻大背头、脸平得像张饼的开奖员开始面无表情地摇号。

画面中，一个透明玻璃制的小转轮内摆满了印有数字的乒乓球，在转轮经过开奖员的转动后，八个乒乓球会依次从转轮的小开口中滚出来，所得的八位数字便是中奖号码。

如果手中的奖券号码与至少四位数字相符且顺序一致，便能获得起版五千元的奖金，奖金呈阶梯式递增，如果八位数字均与开奖号码相符，则可获得高达一个亿的奖金！

阿蘑手中的彩票号码是35962749——再随机不过的数字，事实上也是由他们随意敲击键盘得到的。

转轮中依次滚出了“3”、“5”、“9”几个数字。

“6、6、6！”见势头一片大好，阿蘑反倒变得紧张起来，他再度下意识地搓起了彩票。

“你冷静点。”刀疤不屑地说道，“前四、五位数对老饼没有难度，今天我们的目标至少是中第六位。”

“也对哦……”阿蘑害羞地笑了笑。

正如刀疤说得那样，印着数字“6”和“2”的乒乓球很快滚了出来。整车的人开始屏息凝神，连先前态度玩世不恭的a君也开始抿住了嘴唇。

“进入正题了……”为了缓解紧张气氛，莫西干声音颤抖地问道，“如果第六位中了的话是多少钱？”

“三十万。”a君咬着嘴唇答道。

转轮中的乒乓球互相挤兑、旋转着，在逐渐停驻时，带有数字“1”的乒乓球很快接近了出口……

“不——！”几个男人异口同声地叫出声来。

就在这时，“7”乒乓球像是短道速滑中违规超越对手的选手一样，突然以不自然地路线从出口掉落出来。

“我去！‘7’！那是‘7’！我们有三十万了！”莫西干和蘑菇头击掌庆祝，相较之下，刀疤和a君的反应则平静很多，但他们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欣慰。

“三十万，我们先用这笔钱干点什么好呢？”莫西干蠢蠢欲动起来，“买辆商务车——gl8怎么样？”

阿蘑忙连声赞同：“不错不错，那车空间大，至少我们五个老爷们儿不用挤在一张地铺上睡觉了。”

“a君你呢？想买些什么？”莫西干讨好地征询道。

a君玩世不恭地笑了笑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买两台洗衣机。”

“为什么要两台。”

“谁要和你们这群臭男人共用一台啊！”他讪笑了一阵，随后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不过商务车也好、洗衣机也罢，这些东西等我们真正获得自由之后再议也不迟，眼下必须集中精力完成作战任务，不要被享乐的欲望冲昏头脑。”

“a君说得对。”莫西干和阿蘑也变得严肃起来，可不到三秒，阿蘑又畅想道，“如果有朝一日我们拯救了所有异能者，会不会被奉为神明一样的存在？”

莫西干更正道：“我们只是出功出力，顶多算是‘先知’，真正的神明应该是a君这样出谋划策的人。”

三十万人民币虽然还没有兑现，但欢乐的气氛显然将先前的紧张一扫而空。

刀疤干咳了两声说道：“这次中了六位，那么下一次的目标就是争取七位数连中，虽然有些难为老饼，但这是我们最后的办法了。”

a君则面带笑意、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说道：“我相信老饼，他是这个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员——阿蘑，你也一样。”

经他这么一说，阿蘑的脸涨得通红，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

a君话音刚落，屏幕里的转轮中又掉出了一个“4”，这下连城府颇深的刀疤的嘴都合不拢了！

屏幕中正在接受直播的老饼脸上尽显疲态。

“连中七位，奖金是多少来的？”刀疤问道。

众人纷纷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设想过这种可能！直到a君上网查了查之后才可以压制住声调说道——

“七位的话……是六百万。”

话音落地后，面包车内沉寂了十秒之久，随后，猖狂的欢庆声抑制不住地从私人的嗓门间嘶吼出来。

“六百万！六百万！我们有了六百万！”

“每个人是一百五十万！”

“笨蛋！我们一共五个人，应该是一百二十万才对！”

“无所谓啦！总之我们一下子就成了百万富翁这点总没错吧！”

或许是他们的动作幅度实在太大，令巡逻的民警不得不注意到这辆以不自然的节奏晃动着的面包车。

“喂，你们几个，这么晚了聚在这里干什么？”巡警用警棍“梆梆”敲着车门。

“糟糕！是警察！”莫西干立刻发动车辆，将油门踩到底，面包车左右晃了两下绝尘而去。

“喂——这群家伙！给我站住！”巡警在后面跟着跑了一阵，自然被越甩越远，他很快拿起寻呼机呼叫同事支援。

比起巡警，车内的几人更是惊慌失措——

“把照明关了！嫌目标不够大时不时！”刀疤极具经验地吼道。

“是、是！”莫西干忙关闭了大灯。

面包车的刹车和转向灯已经被事先刻意砸坏，因此整辆车在夜幕的掩护下就像融于环境色的夜行动物一样令人不易察觉。

车辆沿着省道风驰电掣地行驶了一阵，a君时不时回头确认有没有被追上，直到开进没有路灯小巷、他们的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刚才有些得意忘形了，以后得注意。”a君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丝毫责备的疑问，却足以令人肃然起敬。

刀疤赞同道：“的确失态了，要记住——我们的目标可不止区区几百万这么简单。在实现更大的目标之前，绝对不可以被抓！”

另外两人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最后一位数字并不是他们彩票上的“9”，不过对于老饼的超水平发挥，四人已经心满意足了。

半个小时之后，一辆摩托车行驶进了小巷，从直播间赶来的老饼摘了头盔跳进了车里。

“抱歉，这次还是没能全中……”他一脸遗憾地感慨着，因为大汗淋漓的原因，他的衣服全都贴在了背上。

a君递上毛巾宽慰道：“擦擦汗。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步步来，我们已经很接近了。”

“是啊是啊！”阿蘑用崇拜得五体投地的表情艳羡地问道，“老饼，你到底是怎么做到隔空移物的？”

老饼被他这么一问也笑了：“这算什么傻问题。异禀这种东西怎么能解释得清呢？我还觉得你的异禀比较稀奇呢！”

阿蘑“嘿嘿”地笑着，腼腆地说：“我的异禀只是……感觉‘啪’地一下，就完成了……说不清啊！”

老饼也说道：“我这边也是一样啊！感觉就像用牙签当筷子夹乒乓球一样，一开始注意力集中、手头上力气也够，便能夹得起来，到后来用脑过度、感觉意识模糊，就不是百发百中了。”

“难怪我们看你开奖，心情也像看小情侣在游戏机房夹娃娃一样。”

“喂喂——我的命中率总比无良商家的夹娃娃机高多了吧！”老饼哭笑不得。

a君接过话题赞许道：“那是当然，今晚超水平发挥，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啊。”

老饼自觉地表态：“还是需要练习，毕竟如果不中八位拿到那一个亿，对我们的作战计划而言就没有意义。”

“现在还有个问题……”莫西干突然问道，“这次的六百万奖金由谁去领？”

“还是我吧。”刀疤幽幽地说，“也只能是我吧。”

a君担忧地说：“可之前三次也是前辈你去领奖，会被乐透中心的工作人员看出端倪吧？”

“那也没办法，我们之中只有我有伪造身份证吧？”

其他四人叹了口气，像是默认了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