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电镀厂的厂房里，a君向面包车走去，狭长的身影斜投在冰凉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他“噌”地跳上车，立刻有五双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不过很快便松懈下来。

“是a君啊。”莫西干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小题大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是警察？”a君笑道，“放心吧，这种小地方的公务员只知道浑水摸鱼。”

“不……”莫西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坦言道，“我们以为你拿到钱之后不打算回来了……”

a君露出了愕然的表情，阿蘑见状忙用杂志卷拍了一记莫西干的脑袋，并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啊！大家明明一路并肩作战熬到今天！”

“可刚才你叫得比谁都起劲啊，说‘那家伙一定见钱眼开了’什么的……”莫西干不服气地反驳。

眼看一场内讧就要掀起，a君忙平息道：“这位就是老庄吧？”

他指的是出现在面包车后座的一张陌生的脸。

见到这张脸的时候，a君的嘴唇不由一颤——老庄双眼像狐狸一样眯成两条细线，嘴唇很薄，鹰钩鼻、尖耳朵，看起来活像神话故事中将人拖入地狱的恶魔。

他面色惨白，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就像从实验室的福尔马林缸里自说自话爬出来的尸体。尽管刀疤的脸上有一道惊悚的刀疤，其骇人程度也抵不上老庄的十分之一。

老庄点了点头，用与长相极其相称的口吻冰冷阴森地问道：“钱呢？”

a君咽了口口水，等心情恢复平静后才说道：“钱的话，我这里只有一半。”

“一半？！”还不等老庄说什么，莫西干率先跳了起来，“不是一共八千万吗？这么说只有四千万？”

a君点了点头。

阿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感慨道：“这么说果然是你黑了那笔钱！”

“不是的，你们听我说！”a君竭力解释道，“有一个人和我们一样中了头奖，所以奖金不得不平分……”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就是这么巧！”a君说道，“不信你们去查，我们的奖券号码是不是哪个组织的电话？”

阿蘑和莫西干显得极其焦虑，老饼掏出手机翻了一阵，用极其不愿承认的口吻说道：“的确是这样，82951332是反自杀热线的热线电话。”

经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

“和我平分奖金的那个人，她的朋友自杀了，所以才会选这个数字作为奖券号码。”

“怎么会这么巧……”莫西干垂头丧气地说，“这个数字明明是我们自己拼凑出来的呀！”

老庄见状，毫不留情地说道：“既然钱没带够，那这次交易就只好取消了。”

“等一下！”老饼一边稳住他，一边向a君询问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可能将剩下的四千万从他手里弄过来？”

“是个小姑娘，手无寸铁，但我不建议这么做。”

“为什么？如果我们没有钱的话……”

“那个小姑娘是我们的同类——我已经验证过了。”

a君的异禀是能够通过触摸获知对方是否是个异能者，但至于对方掌握的异禀究竟是什么，就无从知晓了。他之前在乐透中心主动提出握手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莫西干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乐透头奖的奖券撞了号码、而且平分奖金的人也是一个异能者？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先冷静。”刀疤低哑着嗓子提议道，“我相信a君的判断不会错，但既然对方也是同类，应该会了解我们迫切需要那四千万的原因吧？如果好好说明的话……”

“恕我直言，刀疤的想法并不成熟。”a君直言不讳地说，“正因为对方也是异能者，才更加知晓金钱的重要性，毕竟在黑市进行交易、甚至买通警方都少不了这玩意儿。如果被她知道我们手上也有四千万，说不定会反过来觊觎我们的钱财。”

阿蘑大大咧咧地提议道：“道理说不通就硬抢呗！我们五个大男人，害怕打不赢一个小女孩？”

“你太天真了！”a君、老饼、刀疤异口同声地训斥道。阿蘑被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易拉罐堆里。

a君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生硬，便放慢语调开始讲起了道理：“异禀这种东西和表象无关，虽说对方只是个小姑娘，但没准拥有极具杀伤力、足以放倒我们五个人的能力。如果届时她再将我们供给e.i，以此获得‘赦免权’……”

听到“赦免权”三个字，参与乐透计划的四人都忍不住一阵颤栗。

“赦免权”指的是异能者被赋予以自然人身份在社会中自由生活的权利，拥有该权利的异能者可以持有社会认可的身份参与学习、工作、甚至政治生活。虽然每月必须定期回异能者控制与实验研究所造访签到，但相较被关在冰冷建筑中的实验体，无论从自由度还是人生体验感来说都已经好上无数倍了——从某种角度看，说“赦免权”是形同长期假释一般的存在也毫不为过。

现存的异能者中，只有极少部分人拥有此项“殊荣”，其原因在于，要获得赦免权就得有所付出——申请赦免权的异能者必须切实可靠地举报至少五名异能者，而且能熟稔地上报其中至少三人的异禀。

因此可以说，这极少部分获得“殊荣”的人都是踩着同伴尸体、啃着人血馒头游刃而上的卑鄙小人。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糟糕了……”莫西干慌慌张张地盘算道，“我们这里正巧五人，如果被她一网打净的话……”

“可毕竟她手里有剩下的四千万啊！”阿蘑似乎依旧心有不甘。

“那个小姑娘既然能够逍遥至今，说明也不是等闲之辈。”老饼思忖道，“为了四千万把后半生的自由搭上可不值当。”

“值不值当的你们自行讨论吧。”老庄不耐烦地起身要走，“我这边没有足够的钱是不会发货的。”

“慢着！”a君仓皇地揽住动作也如同僵尸一般的老庄，周旋道，“再多给一点时间，我们一定能凑齐这笔钱！”

“哦？”僵尸脸斜睨着他，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挑衅，“这次你打算怎么搞到钱？”

“老饼！”a君指着同伴说，“我们可以再让老饼混入乐透中心操纵中奖号码！”

“嘻嘻嘻嘻嘻嘻嘻——”老庄尖锐阴森的狞笑像是即将崩断的琴弦振动声一样在狭小闷热的面包车中回荡，五人渗出一身冷汗。

笑够之后他才幽幽说道：“你们以为自己的那些把戏没人察觉吗？乐透中心的人已经开始起疑了，所幸你们撤手及时才没让他们抓住狐狸尾巴。现在还想再故伎重演，不等于跳回猎人布置的陷阱里去吗？”

“被……被发现了吗。”冷汗从a君的额头滚落下来。

“所以说，你们现在并不具备和我谈判的条件。”

老庄说着便要往面包车外钻，当他半个身子探出车门时，一把冰冷的弹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