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中的码头，几乎只能接着月光勉强辨认出空间的大致结构。加上潮气和迷雾的蒸腾，更令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虚无缥缈之感。
这里便是黑帮藏匿重要物资的小金库所在地。
由于看不清，四个人一手扶着墙，几乎只用前半个脚掌在走路。夜间的低温迫使他们不自觉地把脑袋尽可能地缩在领子里。
“没想到黑市的仓库居然藏在这种地方。”莫西干小声咒骂道，“这么潮湿，也不怕字画发霉泡烂吗？”
“靠近码头、便于逃匿吧。”a君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说道，“再说了，那帮大老粗又不懂怎么保养文物。”
短暂的对话结束后，他们继续闷声不吭地潜行。老庄的情报没有错，到了夜里戒备会松懈不少，也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一人高的货箱纵横排列成高墙，他们顺着箱子组成的阶梯往上攀爬，很快便来到了存放文物的片区。
“这就是这段时间一来黑帮吸纳的文物？”阿蘑站在制高点清点着脚下层层叠叠的货箱，表情中尽是不可思议的担忧。
他的担忧并非毫无缘由——如同竞技运动一样，发动异禀需要耗费大量体能，之前光是复印几张钞票就把他累得够呛，而眼下自己竟然要完成那么多文物的复制，令他十分担心到了自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无法完成任务。
其他人也知道他的担忧，a君向他们低声说道：“你只管复制就好，刀疤、莫西干，我们负责搬运。”
他们用起子撬开木箱上的铁钉，掀开盖板后，货箱里的文物数量之多更是令阿蘑陷入了绝望。
“没关系，一点一点来。”a君也只好言不由衷地说。
他递给阿蘑一个青花瓷瓶，阿蘑将左手覆盖在上面，不一会儿，右手便幻生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令人赞叹。”刀疤把玩着刚刚诞生的复制品，唏嘘道，“和本尊一模一样，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我问了一个蠢问题！”
阿蘑无暇顾及，a君说道：“异禀原本就是上帝赐予极少数人的天赋，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原本应该拥有更宽广的人生舞台。”
“但世界却用苦难来折磨我们。”
“不是折磨，是历练。”a君说道，“就好比耶稣在复活之前也曾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蜿蜒前行。”
刀疤沉思了一阵，点了点头：“我们比他要幸运很多，至少我们当中没有犹大。”
莫西干突兀地问道：“可我们的目标难道不是要消除所有异能者的异禀吗？”
“是啊，怎么了？”
“消除了的话，我们就不是被上帝赐福的人了吧？”
a君和刀疤愣住了——的确，既然他们以这种上帝赋予极少数人类的能力为傲，就不应该想尽办法弄到药剂将异禀赶出体内呀！虽然是为了获得自由，但他们在做的，无疑是违背自己信仰的事。
“抱、抱歉，我不是对我们的计划有质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莫西干开始语无伦次，“老实说，自打我出生以来就拥有这种能力，但我却无时不刻地希望将它驱逐出去，但我现在却在赞叹阿蘑的异禀，也为那么多即将逝去的异禀感到惋惜，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的话——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做英雄，是个只配在断头台下仰望别人慷慨赴死的卑鄙小人啊……”
a君怔住了，但他很快笑着说道：“别这么说，真正的卑鄙小人不会和我们在一起。”
“是啊。”刀疤也难得地宽慰道，“我们一起中过奖、一起逃过难、一起当过海盗，还促成了好几起爆炸案，我们每个人都是随时准备在断头台上赴死的那个。”
莫西干听了他这番话，很受鼓舞，连眼神中也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还有，不要将取出异禀视作妥协和退让，要将它视为蛰伏。等到时机成熟，所有的异能者一定会聚集起来，为了自由和平等揭竿而起！”
或许是刀疤的声音太过于亢奋（尽管他已经竭力压制了），伴随着到处乱晃的手电筒光芒，他们所在位置的底下传出了巡逻的脚步声，惊出了他们一身冷汗。
光芒和脚步声在近处徘徊了一阵，开始逐渐远去。
莫西干瘫倒在货箱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吓死我了……”
“小声点！”刀疤竖起手指。
经历了这场小风波，他们谁都不敢怠慢，只是机械式地、按部就班地给阿蘑递上原件、取走复印件。
“已经复制多少东西了……？”阿蘑有些虚脱地问道。
借着月光，同伴们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明明是个清冷潮湿的夜晚，阿蘑却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马拉松赛跑一样，显得既疲乏又热汗淋漓。
a君不动声色地说：“这个箱子已经完成一半了。”
“那一共有多少个箱子？”阿蘑追问道。
a君四下环顾了一阵，两手一摊说：“这些全都是啊！”
阿蘑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他下意识地耸了耸肩，手臂却碰到了一个靠在货箱边缘的青铜器上——
金属和水泥地面碰撞，发出一阵令人惊恐的咣当声！
“有人！谁！”
地面上响起一则沉闷而不含人情味的质问，黑帮的“警卫”顺着声音来到四人所在货箱塔的底下，捡起了被摔成两半的青铜鼎。
“什么人在上面！”底下的人叫嚣道，金属质感的声音在码头回荡着。
阿蘑闯了大货，他瘫坐在货箱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其他人也凝神屏息，只有刀疤小声嘟哝道：“为什么这么重要的货仓码头，只安排了三人看守？”
“没时间说这些了，先逃命要紧！”a君掐着嗓门，带头在货箱城墙上蹑足前行起来。
四个人的身形在月色中被勾勒成剪影，从旁观者的角度望去，完全是一派江洋夜盗潜行遁逃的画面。
“我上去看看。”底下的一个“警卫”说着便爬上了货箱，他刚刚冒出了黑乎乎的脑袋，便大叫道，“有小偷！快抓住他们！”
四个人一见行迹暴露，也顾不得别的，开始一气乱跑了起来。可当他们跑到“城墙”的尾端，另一个“警卫”已经在下面围追堵截了！
前有截挡、后有追兵，四人现在的处境可谓是腹背受敌。a君见状，大喊了一声“旁边！”，便跳到了隔壁的货箱城墙上。
刀疤和莫西干跟着跳了过去，阿蘑也紧紧跟上，可由于先前大量使用异禀导致他精力衰竭，扑了个空，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好在莫西干敏捷地伸出手，牢牢拉住了他。
莫西干第一次对着比自己年长的刀疤、和自己尊敬的a君指挥道：“兵分两路，你们两个先走，我和阿蘑殿后！”
“开什么玩笑！要走一起走！”a君喊道。
“我们两个不能再为这个集体做什么了，但是a君你一定要逃出去，坚持到最后，坚持完成任务，坚持到所有异能者都得救为止！”莫西干急促地说着，“兵分两路，如果幸运，大家一起逃出去。实在不巧，就由我们引开追兵！”
明明是这么充满英雄气概的话语，却在如此仓促的时间内被一蹴而就了。
a君和刀疤不再抵抗，他们拼了命地往前跑。他们很快便听到了阿蘑和莫西干被抓获的动静，a君刚想转过身，却被刀疤一把拉住了——
“别回头！不然连我们也……”
“可那是黑帮的人！如果他们老大发怒，说不定会把他们塞进柏油桶灌上水泥沉到海里！”
“他们俩又不是贼，什么都没有得手，顶多受点皮肉之苦，不会被赶尽杀……”
刀疤突然愣住了，先前还让别人不要回头，可他现在却盯着远处的“警卫”目不转睛地愣住了——
即便只凭剪影也能看出，那两个“警卫”根本不是黑帮的人，而是穿着制服的异能稽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