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件中,白昕祎感到最抱歉的就是在报道中影射了司机参与犯罪的可能性。想起自己因为一篇报道就遭受了那么多非议,在之前舆论向自己一边倒时,想必司机也遭受了不少责难吧。
年近半百的司机陈学强突然遇到记者的来访,很是意外,不过在白昕祎一番诚恳的道歉后,他很爽快地接受了。
“刚开始那段时间的确挺糟糕的,公司每天都收到乘客的投诉,说什么‘不愿意乘坐凶手开的车’,后来公司人事就建议我暂时回家休息。不过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不再有人谩骂,不少人还反过来向我道歉,公司还给了我一些补助。”
她感到很内疚,由于自己犯下的错,导致司机师傅和出租车公司都蒙受了损失。司机笑着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她还就当天的情况问了些问题,比方说国茂昌上车前有没有人跟随、沿途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以及她最关心的——车里有没有第三者的痕迹。
“如果车里有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一开始,司机师傅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但在明白对方说的是隐形人之后,他也有些不确定了——
“像你所说的,我自己都觉得这事特别蹊跷,怎么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上了我的车之后就莫名其妙挨了一刀。而且警方也说了,那刀伤到了肋骨,自己刺自己很难达到这个力道。”
他顿了顿说道:“不过你要说有没有隐形人在我车上……老实说我也不能不负责任地放马后炮,我当时并没有觉得车里有人的异样感。那位乘客也是一个人来的,那天是中午,路上行人寥寥无几,而且天桥上又在刷漆,上面不可能有人。”
白昕祎警觉道:“您说天桥那天在刷漆?”
“那一带不是经常有市政工人维修嘛,不是修修路、就是刷刷漆什么的,毕竟是重点展示地段,门面工作要做足。”
刷漆……如果说案件发生的当天天桥在刷漆,那为什么会出现类似架着十字弓的磨痕呢?正常的逻辑是,即便有磨痕,也会被新漆覆盖,何况当天的天桥可能被封了,根本不让人上去!
这么说来,天桥栏杆上的磨痕、以及排水沟口的logo徽章,都是有人刻意伪造给她看的,目的是想将她引导向“雇凶杀人”这一方向!
还能是谁呢?刻意引导她的人只可能是小猪佩奇!
她连忙追问道:“司机师傅,你再跟我详细讲讲当天的事!特别是那辆拦截你的摩托车!”
司机被这么一问,有些懵了,他努力回忆道:“我车开得好好得,一辆摩托车一直跟在后面闪灯,后来还超车逼停。那车主是个年轻人,他跳下车之后,便很着急地对我说什么要出人命了。我一开始没当真,可到后排一检查,发现乘客果然死在了车上!”
“那个摩托车骑手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有没有可能是他先从后车窗刺死了乘客,再超车逼停的?”
“那不可能。我一直从后视镜观察着那辆摩托车,除了一直闪灯鸣笛之外,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这么说,她又多虑了……佩奇的确刻意诱导了她,但他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杀人。行凶的果然还是具有隐形异禀的人。
白昕祎的心情又复杂起来。以往她总是坚持一点——异能者并不代表是犯罪者。而且由于自己异能者的身份,她对同类的倾向性还是很强的,虽然比起艾洛的无条件偏袒公正了许多,但她素来也看不惯那种一提到异能者就联想到危险、阴谋、犯罪率的偏见份子。
但是,这一次让她亲口承认犯罪者正是自己的同类,这令她感到相当不安。按理说,报道总该有始有终,可接下来她该怎么写?难道要在报道中写“杀人者是一名具有隐形异禀的异能者”?何况这个隐形人现在连影子都没见着!
而且,这样的报道即便真实,发表出去之后也会给大众造成一种想法,加深了他们认为“异能者即危险分子”的固有观念。自然人犯罪也不是桩桩都被爆出来的,以被报道的罪案和人口比例来看,即便几年才刊登一篇异能者犯罪的文章,都会显得异能者极其凶险。
归根结底,这种文章发表出去,只会让人更觉得异能者是一个不能触碰、无法教化的危险人群,尽管这一人群原本就是人造产物。
白昕祎最终决定,如果凶手确认是异能者,她还是会如实报道出来。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犯了一个错误,就是把自己置入异能者这样一个群体当中去寻找某种群体属性,但这个群体中的个人行为并不能代表整个群体的特质。
比方说假设某个上海人行为卑劣,并不等同于上海人就是低素质群体,而其他上海人也应该勇于揭发指正这个人的行为,因为他们是这个群体中正确的个体。
在与的士司机道别后,她还给市政部门打了电话,核实了案发当天,的确有市政工人在天桥区域刷漆,证实了她所获得的“磨痕”证据的的确确是被伪造的。
不经思考、仅凭臆断,就推测出了那样一篇荒诞无稽的“十字弓杀人事件”,回头想想实在是羞愧难当。而且那篇文章还一度受到极高的赞誉,不知误导了多少读者。
她回想起白瑾瑜的话,“对成就沾沾自喜之人,都无法看清被蒙蔽的真相。”这句话简直就像是专程为了敲打她而说的。
这家伙,为什么像是全知全能的一样……
一想到白瑾瑜,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沓伪造证件。佩奇那边迟迟联系不上,应该是对方刻意为之的。既然无法以他作为突破口入手,就只好另辟蹊径,在添福精肉处寻找证据。
如果能够再度混进石企光的办公室,说不定还能获得伪造户口簿的实锤,这样一来,至少能够向大众解释过劳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