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隐秘于井下的藏书室,或也可称其为秘密书房,井中密室。除了进出不太方便以外,其余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甚为满意,乃至极为惊喜。
如此一来,便又凭空地多了一处可藏身,藏物,以及静心学习的地方了,她想。怎么那个倒霉的水桶没有早点掉下井去,也好让早日发现了这么有意思的一处藏身之地。
关于自己无意中发现的这个秘密,她暂时并不打算让任何人知晓。包括拓跋坤。
现在她住在这里,她便有权力处置这地方的一切新发现。
这次下井,她背了一些清洁用具,回到了这个地方。
她将这个藏书室里里外外连带走廊都清扫了一遍,将桌子椅子,书架矮柜以及桌子上的旧物都擦拭得一干二净。那些旧物,她尽数都整理到了一起,放进了桌子下面的一个矮柜抽屉里。
经过一番仔细的打扫和整理,这地方一时间变得极为整洁干净,看上去倒不像是一个被遗弃多年的密室,却像是时时都有人在用似的。苒苒看着自己的辛苦劳动之后的显著成果,一时觉得极为满意。接着,她用随身带来的布包装了那些受潮得比较厉害的书籍,攀着井壁回到了地面上。
她将这些书本在院子的太阳地里一本一本地摊开来,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将它们一一晒干,又收了回去,放进了偏厅的书架较不显眼的地方。
扫帚和抹布被她留在了藏书室,合计着回头去黑马杂货再买一套,放在地面上的屋子中使用,省得以后要拿上拿下的,爬起井来还特别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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苒苒第一次主动去找拓跋坤,为的是制衣坊的事。
“怎么突然对做衣服感兴趣?”拓跋坤挑眉问道,不知司马苒这回唱的又是哪一出。
“你有时说我不懂穿衣打扮,我学了做衣裳,便懂了。”
苒苒实则并不打算告诉拓跋坤她其实是想着要给予玄予幽姐妹俩做两套新衣裳。她无由来地直觉拓跋坤会笑话她的这个想法。
她并不想给他机会说出那些表面上听起来文质彬彬,实则恶趣味的嘲讽。
“直接去店里买就行啊,犯得着自己学着做么?”拓跋坤对此感到甚为不解。
他甚至想起不知道从哪个异域人那里听来的一句话:想喝牛奶,何必买一头奶牛回家。觉得此时拿来形容苒苒的举措,倒是很恰当。
“店里没有我想要的款式。”苒苒说道。心下却不免嘀咕:出身高贵,没有过过艰苦朴素的日子的人,果然一开口就是花钱买买买,从来也不去想那钱财的来之不易。果然,出身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之家的人,虽天生就是幸运的这点没错,却也因为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而再也觉察不出,体会不到这份天大的幸运了。皆是因为得来得太不费功夫了。
想想自己,若是当初一直在府里生活,从未离开,现如今只怕也是这一模一样的心态。
随着这一次次的感悟和从拓跋坤的身上看到自己日渐明显的差别,她心下竟对父母之间的那份紧张的关系所带给自己的那份压迫感生起一些变相的感激来。虽然这听起来似有些扭曲而古怪。但若是没了那一份压迫,自己或许不会想到这么早就离府也未可知。谁会想到离开一处毫无压力的地方呢?
而拓跋坤,亦是一如既往地觉得司马苒浪费了自己的好家世,偏要过穷日子,天生就不是富贵人的命,实在叫人恨铁不成钢。
“都传闻你怪,不想连穿衣服的口味也怪……”拓跋坤还是不失时机地嘲道,“如今居然连平常的衣裳铺子里都找不到你想要穿的款式了。”
“是的,极怪。”她忙不迭地承认了。眼中的神采则像是在问他:随你怎么说,到底帮不帮我?
“你想我怎么帮你?”见她这么爽快地就承认了,还那副模样看着他,他一时语噎,变了变口气问道。
“让我去你们家的制衣坊中呆段时间就行,我可以在坊中帮着打打下手,打打杂,扫地清洁也行,伺候人也不在话下。我不会打扰秀娘们制衣的,更不会缠着她们教我。这点你尽可放心。”
“我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拓跋坤嚅嗫着,想了想,说道:“那行吧,你跟我来。”
拓跋坤将她带到了自家设在离白兔巷最近的一处制衣坊,那是一个院子,地方不大,坊里只有五六个绣娘在忙活,想是他家最小的一间的。拓跋坤告诉她,别看是最小的一间,做出来的衣裳却是最精工细作的,绣娘也是所有绣娘里挑出来的,手艺都是顶尖的。
原只是考虑到给苒苒找一家离朴屋相对距离比较近的,她运气也好,最近的便是这家最精工细作的绣房。
他对着坊里正在劳作的人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苒苒,并告知人们她的来意。大家打过了招呼之后,便算认识了。
他并没明说要苒苒在制衣坊里做些什么活计,只是应允了她能时常进出的权力。其余的也没多说什么。这一系列的考虑,做得倒也是周到的,苒苒想着,心下也怀着一份感激。
虽司马家与拓拔家皆为同一个地方的商家,按理说不应该贸贸然地就让对方进到自己家的工作间查看,但织布与绣衣虽然近似,却依然是大不相同的两个行业,因此也没有什么竞争一说。何况,财会方面的事情并非是在单个的制衣坊里决定的,因此拓跋坤并没有做这方面的顾虑。
此后,苒苒每日都去制衣坊里学习做衣服,往往一呆就是大半天。
她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秀娘们如何按照衣服的形状裁布,落剪,如何将制衣用的布片用针脚固定住,再慢慢地缝制。虽然娃娃的衣服与大人的衣服都是衣服,但一时半会儿要控制好大人衣服的准确尺寸,也并非易事。
这衣服一旦要做给人穿的,领口,袖子,腰围等尺寸都要求得极精,完全不像给布娃娃做衣服那般,粗糙潦草也可对付了事。毕竟,布娃娃是软的,人是有骨头架的。制衣过程中一些细节部分的处理也有些出乎苒苒的预料之外,这些都适当地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与挑战。
不小几日,她便开始学会自己做出一些款式极为简单的衣服来了。
与此同时,那十卷丹青的截止日期也越发地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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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月末还有五天,苒苒挑了个日子,兴冲冲地将自己的画带到了书坊,当面交给了颜掌柜。
颜掌柜见了她,似是不怎么在意,只对她说了一声“行,放下吧。”便也没再说什么了。她原本等着颜掌柜给她一个答复,或是意见,却见他不闻不问,顿时觉得被浇了一盆冷水。虽然心下奇怪,却也没有多问。放下了画,便自己回去了。
迟早会跟我说点什么吧。她想。于是,便也继续忙其他事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依然每日都去制衣坊呆上几个时辰,慢慢得也开始学着制作一些款式较为复杂的衣裳。做这些款式复杂的衣服需要花很多的时间。因为她的学习态度诚恳,织娘们倒也愿意教她,给她做的衣物提提意见。
极快地,苒苒也学会了一些制作过程较为长久,工序比较繁杂的衣物来。并且时常自己配色,修改缝制衣服所用的布片的形状,收紧腰围或放大裙摆衣袖等处,一边学习,一边做着一些新的尝试。
她从杂货铺买来了很大一块裁衣用的板,置放在了偏厅一个角落里,从针线铺子买了裁衣所需要的一切用具,如剪刀,木尺等。甚至找外公给她用木头做了一个类似于普通人身体的形状,摆在了裁衣板的旁边。偏厅里的那个角落,俨然成了她自己的一间小小制衣工作室。
家里的织布坊原不缺各种各样的花布,但她为了找到适合给予玄做衣服的轻纱,还专门去了一趟方氏染布坊,指明了要染一匹浅绿色的纱。因为她要求的用料不多,又因为和司马氏一族的生意来往,方凝雪便将那块轻纱免费送给了她。但司马苒依然还是找到了自家府里管织布坊的账房先生,让他把自己和方氏的这一笔账记了下来,以便下次再和方氏有钱财往来时可以清算。
她并不想欠方凝雪的人情,即便方凝雪态度温和诚恳,笑靥友善至极。
平日里,她把空闲出来的时间花在家中的园子或是厨房里,摘一些刚成熟的蔬果如刚刚丰收的番茄,种大哥从中原带给她的新种子,学几道新的菜式,并继续自己画一些画来打发时间。
颜掌柜书画坊里的伙计来过几次,告诉她卖出了几幅她之前挂在坊里的画,给她送来卖了画所得的钱财,却从没有提起过关于那十卷丹青的事情来。
久而久之,苒苒不免觉得奇怪,问了也总是说不清楚,颜掌柜没有提起过。她想着颜掌柜或许是这段时间忙得忘记了,便也没再多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