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遐迩很清楚此次验尸的重要性。
如若她不能准确的分析出死因与死亡时间，遭殃的将不仅仅只她一人，还有那个被她用巴豆祸祸到双腿已残的“师父”，恐也难逃池鱼之灾。
但她对自己验尸的本事还是很有自信的。
“尸体呈斗拳状，大部分皮肤已被烧毁……”她正仔细查看尸体，名荷突然插入一句：“先查清楚是男是女。”
遐迩不搭话。
她心里明镜，名荷这是在故意刁难她，毕竟由女子出任仵作，最大的考验便在于这分辨男女性别之处了。
“真是小看人。”她心里直犯嘀咕：“要是连性别都不敢分辨，我还凭什么大摇大摆的混进内廷尉？谁会闲着没事拿自己的脑袋来开玩笑呢?”
“女的。”通查一番后，她极淡定的吐出。
名荷剑眉微抖，即对手下下令：“去查问一下，看是哪宫哪殿丢了宫女或尚宫嬷嬷。”
“是，大人。”
转身又冲遐迩说道：“看来你当真学过。”
遐迩正拿工具撬开死者的嘴，因为使劲，答话时自难免五官狰狞：“……还不止这些呢，大人等一等……从后槽牙的磨损程度来看，死者应是个少女，年龄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现在至少可以先排除那些尚宫和嬷嬷了。”
“凭牙齿判断年龄……准确吗？”名荷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遐迩伸出右手，用大拇指与食指圈作一个圆，“大人尽管放心，肯定不会有差的。”
名荷点点头，继续镇定地观察遐迩查验尸体，过了好大一会儿，纳闷道：“为何你查验尸体的手法与淦仵作完全不同?你当真是他的弟子？”
遐迩不耐烦地抬起头来，拧着眉，不解地问：“大人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你或不信，直接派个人去询问我师父，不就可以查个清楚明白了吗？”
名荷脸色一暗，又不说话了。
遐迩继续埋头苦验起来，过了好大一会儿，忽听见对面传来一记小声的嘀咕：“能当仵作，果然胆子够大。”
呃~这句半含威胁的话是什么意思？
遐迩斗然感到后颈处一阵发凉……
（四）
“回禀大人，死因已经查出来了。”
当遐迩终于查验完整具尸体时，周围聚集的人已经少了不少，只剩下御马司与修正司的几位掌事太监还在。
“死因？不是烧死的吗？”尔时，名荷正端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铜色圈椅上，手中执拿着一摊竹简，凭他抬脸时的凝重判断，竹简上刻载的内容应与本案案情有关。
遐迩摇摇头，望着地上那副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焦黑尸身说道：“大人明鉴，死者并非是被火烧死的，她是被人先用发簪一类的尖锐物刺入耳中杀死后，再被送到这里来毁尸的。”
名荷微微一愣，“立此结论，可有依据？”
“有！”遐迩信心十足的分析起来:“首先判断尸体是死后焚尸还是被活活烧烧的，可查看其气管内是否有烟灰与炭末附着。由于活人在被烧过程中，具有呼吸能力，会大量吸入火焰中的烟灰及炭末。但小人在这名死者的口、鼻、咽喉、气管和支气管内均未找到任何灰迹。其次，被烧死的尸体内脏通常呈鲜红色，这具尸体却是截然不同……哦，这些事情，小人都是从守尸人那里听来的。”
名荷的脸色愈加阴沉下去，只道：“你所说的这些依据，本官皆闻所未闻，到底是否属真，只怕还有待考察。”
遐迩却是自信满满，“大人如果不敢直接采用小人的判断，那倒也简单，只需命人抓两头猪或羊来，一头先斩后烧，一头直接烧死，便可检验出小人所言是否属实了。”
名荷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时也不便做评判，只好接着问：“死亡时间呢？可有结论？”
“这个倒不好查，尸体的大部分皮肤都被烧毁了，无法通过尸僵与尸斑来进行死亡时间推算。但小人切开了她的胃，发现里头空空的，这证明她遇害至少是在用过膳食后三个时辰，希望这点对大人有帮助。”
名荷微微颔首，一扬手里的竹简，条理清晰地说道：“昨日正巧是后宫发放例钱之日，本官刚刚查阅完毕，后宫中无一人缺席领取，而领取的时辰正是在午膳过后，这足以证明，死者应是在昨日晌午领完例钱后遭到杀害的。现在最关键的便是查出死者的身份，可惜有用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遐迩的眼珠转了转，有些不确定的坦白：“大人，有一件事小人觉得很奇怪，不知当讲不当讲。”
名荷看向她，“但说。”
“自我进官，见那些宫女们无论年纪长幼与品阶高低，身上多少都佩戴着金银玉制的饰物，但蹊跷的是，我找遍了尸体四周，也没能找到有饰物被焚损的痕迹。也不知是本来就没有，还是故意被凶手摘走了。”
蓦然地，名荷脸色一沉，沉声分析道：“此案应与劫财无关。死者身上没佩戴饰物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是在沐浴时受人袭击的，要么就是……”他话说到一半，便急急忙忙地冲何公公问道:“何公公，你可知道宫中有哪位娘娘近日正在进行斋戒？”
遐迩暗吃一惊。
的确，按大狄的风俗，但凡斋戒期间，女子均需身着素衣，不梳洗，不化妆，不着饰物，不食荤腥，并且还要回避众人独处，以示敬虔。如果名荷推断得没错，里头死的真是一位娘娘，那么这个案子的性质可就非同一般了。
她自暗忖：“真没想到啊，我许遐迩重操旧业来大狄查验的第一具尸体竟就有可能是皇亲贵族，也未免太给我长脸了吧！”
只见原本淡定无比的何公公神情亦瞬然崩塌，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镇静，清清楚楚的答复道：“下官若没记错，好像折挂殿的林婕妤从昨日开始便入了斋戒。”
“折桂殿……不好！”
兹事体大，名荷不敢怠慢，转过身火速颁令：“朱侍卫，快去折桂殿查探清楚。”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