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的瞧了她良久，又起身立了半晌，直到夜风吹得浑身凉透。
麻叶湖中，偶尔有白色的大鱼跃过水面，月光下的鱼尾闪动着粼光，在空中稍一停留，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复又落入了湖水中。
矫捷的鱼尾溅起银色的水花阵阵。
“哗”的一声响，水花声仿佛在小白心中响起。
还是旧日湖畔，旧时风景。
而那一夜，这姑娘也还在他身边。
彼此心境通明，无瑕澄澈，情致合一，绝无二意。
一切龃龉都还未曾发生过。
彼时的圣兽草原，正开着一种蓝色的桑灵花。
花瓣长圆，比少女的指甲略大一些。
被晚风一吹，一片一片，在夜空下缓缓飞舞。
它们散发着淡蓝色的灵力光芒，从东往西，漫天皆是，美得令人不敢置信。
但奇怪的是，他陨落后，这花便消失了。
“月影映在水里，鱼儿见了，便以为月在水中。”
“直到有鱼儿跃出水面。”
“它终于看到，水上是另一番风景。原来，月在碧落。”
“我们，就像这些鱼儿。”
她靠在他怀里，月光下容色清丽无伦：“你后悔跃出水面么？也许在水下，因为生而糊涂，没有难以企及的渴望，直到有一天被草芥般收割，也无知无觉，毫无痛苦。”
“绝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也在。”他答得极为笃定：“何况将来，必然同行者众。梦川，我们并不孤单。”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反问她：“你想清楚了么？我们这一生，可能艰难重重，绝无可能平稳顺遂。”
“生死比肩罢了。”
“我们见过天空，绝无可能再安心囚于笼底。”
“生而为人，不争一争，如何能甘心？”
“我们，总要为这世界、为后代子孙留点什么。”
他低下头，她的眸光如星光般璀璨，胜过世间最明丽的光华。
他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
那时，他们是真正的年轻。
一个雄心勃勃，一个孜孜好奇。一见倾心，神魂相契。
他们都以为自己已考虑的极明白。
都是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还有一群生死至交的朋友。遍地荆棘也好，风雨交加也好，万钧压顶也好，万箭穿心也好，总之一起走，把整个大陆翻过来都能做到，没什么可顾虑的。
只是那时，他们并不完全清楚，如此一步步走下去，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一条代价惨重的逆天之路。
青宁已经熟睡，呼吸均匀了许多。
她是真的不胜酒力，一小壶果子酒就将她醉的人事不知，睡了这许久，小脸依旧酡红酡红。
直到天际泛白，麻叶湖中现出了淡淡的云影，小白才重新在她面前坐下来，静静的看了她片刻，唤道：“雪绡。”
青宁揉了揉眼睛，透过指缝瞧了瞧小白，又慌忙放下手，一骨碌爬起来。
她正准备伸手在小白肩膀上一拍，却忽然瞥见他的面容，不由神色一变，顿时讪讪的缩回了手，并不敢造次，看上去十分忌惮。
她吐了吐舌头，指指他的脑袋，声音也弱了下来：“你……这次……找回来了多少？”
小白看了她一眼，面上却殊无欢喜之意：“全部。”
他反问道：“她情况怎样？”
“不太好。”雪绡脸上的调皮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她就不该此时出现在迷阑幻境，还远远未到时候。”
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胸口：“她的魂珠还没有完全凝成，极不稳固。全靠轮回之心在相互温养。既不能过度损耗，也不能封闭太久。在热火洞，她已经跳过一段青灵舞，如今，再也不能轻易动用五行源力了。否则，依旧有魂飞魄散的可能。”
小白深深叹了口气，皱起眉：“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
雪绡嘟囔道：“她之所以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轮回之心……感应到了你。”
小白如遭雷击，跟着又是深深一叹，半晌默然无语。
“不过，话本只是幌子，”雪绡的神情略略放松了一些：“能逼得紫尾天尊和九星神将现身，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小白露出苦涩的微笑：“下一步没什么难。打开三重秘宝，逼他们再次出手。难的……是以后。”
他停了片刻，又问：“如今在人间，你是否也能现身？”
雪绡失望的摇摇头：“不能。在人间，要遵循人间的秩序。即便她遭遇重大危险，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帮任何忙。除非能找到我的本体。再次认主后，我才能重归她所有。可是现在，我根本感应不到我的本体在哪……”
小白怔怔的看了她片刻，又是一脸悲伤。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来的事，交给将来罢。如今只能做好眼前的事。”
他顿了顿：“在这里，你最多能取代她多久？”
雪绡回答道：“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小白点头道：“好，足够了。我只需要两刻钟。不必让她出手了。你按我说的做即可。现在，先去热火洞。”
归一之界。
白茫茫的雾气中，无数的幽浮境依然闪烁着各色灵光，在无尽的虚空中载浮载沉。
它们依旧被一股无名的力量牵引，缓缓的漂向归一峡。
晴天和枪影百无聊赖的盯着三块迷阑定心碑，有一搭没一搭的斗嘴。
“这一回，去了这么久。”晴天闷闷的说道：“我感应到它的灵核中多了一个绿点。这家伙，又收了一个灵宠么？哼哼，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枪影“呸”了一声：“你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他是主人还是你是主人？他收个灵兽都得跟你报备？”
“嘿！”晴天气得金色的胡须直抖：“怎么不能先通个气啊？万一他收个又丑又蠢的，岂不是堕了我的名头？我能跟那种灵兽为伍？我可是圣兽血脉！圣兽血脉！”
枪影笑的直晃：“哈哈哈！我巴不得他收个又神气又精明的，天天让你嫉妒死！”
蓦地，一块石碑陡然射出了刺目的白光！
紧跟着，小白的身影便现了出来，他直接丢了一块石牌给枪影：“阿罹，将它插进东方五百六十一点，北方七百二十八点的迷阑定心柱。晴天在原地不要动。”
他跟着一拍第二块石碑，身影便迅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