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离圣明国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停下。
因为已经临近夜晚,四人(王子)决定找家旅店稍作休整等天亮了再上路。
这是一家似乎许多年了并有些简陋的旅店,连普通的照明晶石也没有几颗,所以提着烛灯踩着偶尔发出嘎吱声的木质走廊,月星敲开鬼妖妖的房门向对方道了声晚安。
“那么妖妖,祝你晚上做个好梦。”
“你也是。”
少女微笑着回应了他,接着将自己的房门‘砰’得一声用力关上。
摸了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王子好脾气的耸了耸肩,原路返回。
简单地放置着两张床的房间里,魁梧的随从正坐在其中一张床上,借着烛光擦拭着自己的剑。
月星离走到另一张床边坐下,将自己手中的灯放在床头。
因为多了一盏烛灯,房间比先前亮堂不少。
他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灯罩中静静摇曳的火光一会儿,开口道:
“这让我想起了那个时候。”
褐发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或许是已经清理完毕,他将剑放回鞘中。
“是啊。”他说,“真令人怀念。”
似乎每个国家在国王年迈时都会因为下一任继承发生那么点糟心事。
那时国王已经年迈,月澈第一顺位人却还羽翼未丰。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哦,或许该解释一下什么是第一顺位。
——当比他排行之上的人‘不存在了’时,他就成为了第一顺位继承人。
暗中觊觎王位的势力蠢蠢欲动,排在第三位的他也站到了风尖浪口上。
即使两位兄长极力庇护他,但是自身都难保的他们,自然会有疏忽之时。
那真是无法令人愉快释怀的回忆。
不熟悉的城镇,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暗杀者,小小的王子和同样年幼却领着他跑的伙伴在城中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般东躲西藏。
不能寻求帮助,因为不知道谁是可以信任的人。
不能变卖随身物品,即使带在身上的钱不多,但对方可能顺着这些追寻而来。
那时也是这样的旅店,一位好心的老妪给他们留了一盏这样的烛灯。
缩在窄小的房间,王子和还未成为他随从的伙伴依偎在一起,然后在可能下一刻黑暗中就会冒出追杀者的不安与兄长的救援将会到来的期望中沉沉睡去。
“已经结束了。”墨尔特说道。
“是啊,已经结束了。”月星离重复着。
即使又一次遭遇了暗杀,但是他们都明白,这不过是那群穷途末路的家伙们能做的最后反扑。
第一顺位人的势力已经稳定,多年愤怒灌溉的复仇果实已经成熟,那被当做傀儡而留下来的孩子是他们犯下的最愚蠢的错误,不过,请在冥界反悔吧。
月星离给房间施展了一道结界,吟诵完短短的咒语后,他说道:
“我没事,墨尔特也没事,虽然坠入地狱谷,但一切安好。明日可以抵达圣明国,赶得上入学考试。再联络,保重,大哥,二哥。”
在他声音停下时,一道银色的小型魔法阵出现在空中,转动了一瞬后消失不见。
风将把他平安的消息带给他的两位兄长。
————
鬼妖妖又一次从床上坐起身来。
是因为睡过头了吗?她有些失眠。
【睡不着就看看月亮吧。】
脑海中响起女人温柔的声音。
恍惚中,她推开木窗,微凉的风涌入房间,鬼妖妖为自己感到无可救药地摇了摇头。
漆黑无云的夜空中有着一轮弯月,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好像常常看着这样的景色。
那当然不会是那个人所说的可笑的理由。
她只是觉得很碍眼罢了,碍眼的无法忽视。
默默地维持了一会儿赏月的姿势,倍感无趣的少女还是离开了房间。
一个少女走在黑漆漆的走廊上,大多数人会想到什么?
强装平静内心不安然后为一点风吹草动惊得浑身僵硬?
但那前提是——走廊上最恐怖的不是其本身。
少女的长发无风飘动,无血色的肌肤与白裙让她看起来不似活人,最诡异的是,她似乎真的是在【飘移】着前进而没有一丝脚步声。
如果现在有哪个倒霉的房客推开门,可能会被吓到做一晚噩梦。
鬼妖妖在猫妖玲的房间外停了下来,她有些期待对方突然推开门然后被她吓上一跳。
可是房间内传出的声音断了她的幻想。
“大人,您在外面?”
虽然是问句,但那是肯定的语气。
少女有些不悦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被烛光染成温暖的橘色,红发青年如同早已料到般平静地看着少女,将手中的书合上。
鬼妖妖视线划过书的封面,是用精灵语写着的书名,翻译成目前大陆的通用语则是《风语》。
几乎不用回想就知道了是放在空间戒指中的魔法书。
“打扰到你了?”
“不,并没有。”
“呵……”
看着一点也不相信的少女,青年只好诚实道:
“您来了让我很开心。”
鬼妖妖走到在床边坐下,明知故问:
“怎么,不习惯了?”
“有点。”
猫妖玲垂下眼脸。
这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是一切以鬼妖妖为中心的他,在第一次踏入所谓的‘外界’多少也会感到不习惯。
这里的风,声音,气味,一切都与幻境截然不同,就连天空,也不曾相连。
先前在地狱谷时因为关注着其他事而暂时忽略的陌生感,在他安静下来一个人独处后再次翻涌起来。
不过真好,大人来了。
“你觉得‘外面’的世界怎么样?”
思虑被打断,猫妖玲沉默了一瞬后说道:
“和书中描述的一样。”
“就这样?”
“是的……?”
“我说你啊……”
少女发出苦恼的声音,接着向后一躺倒在不属于她的床上,左右打起滚来。
“虽然的确是和书上描述的差不多,但能不能拜托你发表点别的感想,妖?就比如说……”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模仿着单纯的语气:
“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它美得让我难以置信,站在这片名为艾托兰德西斯的大陆上,我从心底涌起无上的喜悦…………”
兽人青年乖巧地听着自家大人断断续续的说着一大堆恐怕连她自己都找不着北的‘感想’。
最后像是终于说不下去了,带着一脸被自己震惊到的表情,少女抚了抚手臂上激起的鸡皮疙瘩,总结了两个字:
“……这样!”
于是他沉思了一会儿,正欲开口……就被少女打断了。
“不你还是不要说了!我承受不起!如果要说也等哪天对着鸡蛋说去吧到时候她惊恐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猫妖玲:“……”
等到少女自言自语的声音逐渐低下后,青年才终于说道:
“外面的世界,很大。”
那是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平淡声调,但是听到这番话的少女收敛了神经兮兮的夸张言行。
“那是当然。”
毕竟是我和你原本所在的地方啊。
后半句只在内心说着,鬼妖妖在床上蜷起身体。
原本荡然无存的困意不知为何再次出现,在睡去前,少女朝兽人发出恶魔一样的嬉笑声:
“虽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是如果今天你想一起睡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哦?”
青年凝固了,好一会儿后,他的视线慢慢移向床。
因为是单人房,所以放置的床也是刚好让一人感到舒适的大小,容纳两人的话就免不了十分拥挤了。
这代表着如果兽人要在床上睡,能令两人都轻松的最佳睡姿就是将自家大人搂在怀里……
急忙断开自己的幻想,青年内心痛苦的天人交战着。
这是相当难得的机会!大人毕竟允许了不是吗?
可这也是很冒犯的事!有点自觉就知道不该做。
仿佛思想分成两份,在诱惑与坚持间犹豫不定中,青年发出苦恼的叹息。
大人真是越来越恶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