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津醒来时，被褥被汗水打湿，腿间泥泞不堪，这让他有些难堪。

他抬手捂住脸，片刻，又低笑了一声，脸颊染上绯红，捞起被子挡在腰间：“小夕……你先出去行吗？”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谁也不能指望一只鬼回答活人问题。

但黎津很习惯这样的自言自语式对话——四年来没有任何时候让他有现在这么开心。

胸腔的满足感几乎快要溢出来，他以薄被围在腰间，下床快步朝浴室走去。

浴室响起了哗啦啦的流水声。

保姆小心的打开门，往房间里瞅了一眼，随后轻轻阖上，下楼接起电话：“是……先生已经起床了……没有异常。”

她轻手轻脚挂了电话，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回到了厨房。

等黎津收拾干净，从浴室里出来，已经过了上班的点，时钟的指针颤巍巍地挪向九点一刻，助理已经打了三个电话了。

自黎津进入集团上班之后，他没有一天迟到早退，兢兢业业堪称劳模典范，如果不是因为昨晚的意外……

黎津微微有些出神，随后意识到沈夕也许就在旁边看着自己，便轻咳一声掩饰过去，一边系领带一边道：“小夕，我要去上班了。”

无人回应，他开门 下楼。

司机就在门口，被助理支来看望黎津的。

黎津诧异地扫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司机尴尬地挠挠脑袋道：“黎总，林助理说您还没去上班，有点担心，派我过来接您。”

……原话是看看怎么回事，不过司机担心黎津不高兴，不敢说。

“恩。”黎津应了一声，因为心情不错，还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那就走吧。”

司机：“……”

刚才那个是黎总？

他有些懵逼的坐回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是黎总没错。

车子一路平安行驶到公司，经过前台时，前台妹子突然道：“黎总，太太来了。”

黎津微微蹙眉，他妈妈怎么又来了？

随后前台又道：“太太昨天也来过。”

连续两天？

黎津终于觉得有点不对，问：“她昨天来做什么？”

前台摇摇头道：“太太上去待了一会儿就下来了。”

可是……黎母昨天并没有进他办公室啊。

黎津眉头未松，快步进了电梯，却没想到电梯到了十八楼一打开，就看见他的办公室门口扎满了人。

这是搞什么？！

一个上楼交文件的行政不经意撇头，却看见总裁站在电梯口，吓得脸色发白，赶紧埋头往回走。

黎津截住她，冷声道：“他们在做什么？”

行政道：“太太带了个道士来，在您办公室里。”

道士？

黎津面色发白，脑子嗡的一片空白，他扒开办公室门口的人，果然看见一个穿着道袍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和他妈妈。

如果只看见到道士，黎津的火气只冒到百分之五十，可一看到他妈，这火气直接爆了表，他压着怒气踏进办公室：“妈，你在这里做什么？”

儿子脸色不好看，黎母忐忑了一下，转而想到他近来的疯癫状，又理直气壮道：“妈就带道长来看看你办公室的风水！你紧张什么！”

看风水？

黎津面色沉沉，扭头看向那道士，却见那道士双手插在袖子里，懒散地看着他办公室挂着的一副字。

他侧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门口的员工，员工们顿时作鸟兽散，走廊这才清净下来。

“我办公室风水很好。”黎津冷声道，“差不多可以走了吧？”

“呃……这个……儿子啊……”黎母吞吞吐吐，看得黎津更是火大。

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正在这时，那道士侧头看了黎津一眼，消瘦的面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问：“黎总怕我？”

黎津皱眉，却又听他问道：“小姑娘没跟你一起？”

黎津勃然变色，却是压着怒火，抬手将办公室门慢慢关上，神色阴鸷看着道士：“你说什么？”

黎津久居高位，发怒时气势惊人，光是看一眼便能吓得人心里发颤，那道士却面不改色，只笑问道：“你母亲拜托我来看看你身边是不是有一只鬼，我一来到这办公室，就知道，你身边不仅有一只鬼，那姑娘还跟了你好几年了。”

黎母吓得腿都软了，绞着手指上前颤声惊呼：“道长！”

黎津面色沉得能滴出墨来，片刻，他冷笑道：“那又怎么样？”

道士端详着黎津，又好奇地问道：“你知不知道那姑娘因为你逗留人间四年？”

黎津心道他早就知道了！小夕四年来一直守着他，哪里都没去。

道士又笑了一下：“不过那姑娘已经离开你……”

黎津死死盯着他，上前走到道士面前，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道士有些惊讶地看着黎津：“那姑娘离开你，没有同你告别吗？”

黎津有些怔怔，那道士说得十分坦然，就跟真的似的，可怎么会呢？小夕她……

他忽然面色大变，说起来自早上醒来，他并不知道小夕到底在不在。

从始至终，不过是他以为她在身边罢了！

“小……小夕……”黎津慌了，也顾不上黎母和道士还在场，慌忙到处喊道，“小夕，你在哪里？你跟我说说话好吗？让我知道你还在！小夕？小夕！”

砰——

门外传来动静，黎津扭头打开门，就见秘书弯腰捡起手机，一抬头看见黎津，还有些惊讶：“黎总？”

黎津呼吸急促：“你刚才手机为什么掉地上？”

秘书茫然地道：“我没拿稳就……”

没拿稳？

黎津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就见道士带着笑意的眼眸，便快步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道：“小夕在哪里？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道士含笑道：“放松些，也许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聊聊。”

可他越是这样黎津越是焦躁，他来回绕了一圈，恼恨地重重锤了一下办公桌，狠狠道：“小夕到底去哪里了？！”

黎母紧张地走过来给道士使眼色，道士却道：“黎太太别紧张，我会和黎总好好沟通的。”

黎母：“……”

她硬着头皮道：“好……好……”

道士道：“黎总，今早出来前，我才算了一卦，那姑娘已经离开了，天上地下都找不到她的魂了，你也别执着了，你用执念困了她四年，让她无法离开你，现在终于解脱，你也应该趁早解脱了。”

黎津的脸色实在太吓人了，黎母听得胆战心惊，忙道：“儿子，这也是为……你……”

被黎津发红的眼睛盯着，黎母说不出话来。

“找不到了？”黎津笑了一下，眼眶发红，“为什么找不到？”

“也许是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黎津在心里喃喃念到这几个字，忽然抬手指向门口：“你们出去。”

“儿子……”

“出去！”

他的眼泪掉了下来，砸进地毯里，道士愣了愣，又叹了一口气：“黎总，节哀吧，那姑娘是真心喜欢你，但心愿已了，却不知为何……”

他顿了顿，抬脚出去了。

“哎，道长——”黎母望了望道长，又望了望黎津，有些不知所措，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但又不想独自留下来面对黎津，便也飞快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黎津。

他有些怔怔，脸上犹挂着勒痕，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心愿已了？

什么心愿？她的心愿就只是和他睡觉？

可又为什么魂飞魄散？

黎津回过神，终于反应过来——沈夕这下是彻底离开他了。

明明昨天她还可以听他说话，晚上她还睡在他的臂弯里。

四年之间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存在，可他们如今才相处一个月时间，她就彻底离开他了，再也见不到了。

明明昨晚——她都还在的啊。

“啊啊啊啊————”他抱住脑袋，跪在地上崩溃地大叫，没有什么能比掀开一道伤口两次更为令人伤痛，血肉撕扯开来，那伤口却是再也好不了了。

为什么对他这么残忍？

他怔怔的望着窗外，一直到日落，别人的欢乐与喧嚣像是离他远去，他感到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也不想关心任何事情了。

助理沉默地望着他，终于鼓起勇气上前道：“黎总，我开车送你回家。”

黎津缓缓转过头，黑眸空洞无神：“去……哪儿？”

助理心口一紧，硬着头皮道：“我开车送你回家吧，黎总。”

“……好。”

他语速缓慢，声音也很轻，这让助理也被迫放轻了声音，像是生怕吓到他似的。

不过黎总的面色的确不好看，苍白的没有血色，眼里的神色……更是荒芜。

助理有些心神不宁，开车差点闯了红灯，好不容易送到黎津家，又搓了搓手，询问道：“黎总，我明天来接你上班吧？”

黎津眸光微动，轻轻道：“恩。”

他转过身，大门关上，隔绝了光线，助理犹豫了片刻，还是狠了狠心离开了。

黎津看着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客厅，鞋子也没换便抬脚要往楼上走，走出去几步，却猛地一顿，目光倏地看向茶几。

茶几上用两个橘子和一根香蕉摆出了一个笑脸，旁边的ipad开着备忘录，不知道谁在上面打了一排字：要活到八十岁呀。

黎津怔怔地看着，忽然想起梦里在机场她吃到芒果小圆子时满足地眯起眼睛的模样，眼泪潸然落下。

……

“傻瓜。”

#####注意道长的话！！为什么找不到呢？嘿嘿，因为世界是守恒哒，每颗棋子只有一颗，所以邱离就是沈夕。另外，黎津没死，他是打算烧炭来着，但是还好看到了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