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阵阵微风掠过，只是初秋，却寒意逼人。无数路灯沿着道路的方向，通向远处沉睡的城市。

这里白昼时是人来人往的繁华都市，喧闹非凡，但此刻万物寂静了，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只剩下霓虹灯还在孤零零地闪烁。

合天酒店，巨大的灯光牌匾在夜幕里如同灯塔。

“各人员就位，检查武器装备，”h拢紧翻滚的风衣，对着无线电说。

与此同时，另外五名队员已经悄然潜伏到了酒店大厦的外围。

“报告情况，”h说。

“1号，到达酒店西侧，无异常。”

“2号，到达酒店东侧，无异常。”

“3号，到达酒店南侧，这里有保安巡逻，其他无异常。”

“4号和5号，到达酒店北侧，无异常。”

“全员注意，尽量避开摄像头，不要乘坐电梯，行动开始后每1分钟切换一次频道，频道顺序为257139，时限7分钟，全员必须在7分钟内撤离，”h说，“现在校准时间2点07分23秒，1分钟后开始行动。”

耳机另一侧传来整齐的“明白”。

“h先生真厉害啊，这计划是您和代理会长一起制定的？真是谨慎啊，以前行动都是一个频段从头用到尾的，从来没有出现过被窃听的情况呢。h先生是不是太看得起对手了？”话篓子那边又开始调侃了，“那家伙现在肯定蒙在鼓里，躺在床上等着我们去宰吧。”

“3号队员，不要说与行动无关的话，”h提醒。

“明白。”

“还有30秒，我现在初步说一下大厦内部的情况，各位队友随机应变，不要节外生枝。”

h说到一半，瞳孔里迸发出淡白的光芒，他抬起头眺望夜幕之下的巨大酒店，目光像是能够穿透建筑的混凝土外壳，将内部一览无余。

然而并非是物理上的透视。

无数光点分散在整幢酒店的每一层，那些是人类的意识，也就是说一个人类个体。暗淡代表意识活动衰弱，个体正在沉睡，忽明忽暗闪烁则表明意识活动强烈，个体处于活跃状态。

那些光点线连接着天空垂下来的，若有若无的线，如同连着一台巨大的主机，所有人都只不过是提线木偶。

“4、8、17楼各有一名工作人员，3、8、11楼走廊上有住客，注意避开，”h说。

突然，h愣了一下，猛地眯起双眼。

他看见从天空中垂下来的，密密麻麻的丝线里，似乎有一些并没有连接在光点上。那些线的一端凭空消失在楼层里，奇怪且诡异。

一般来说，人死了之后的短时间里，由于肉体还未完全死去，无知觉的意识会在大脑里存在一段时间。等到大脑彻底死亡后，意识会完全消失，那么天空中的线也会随之消失。

那些线是连着死人的？而且还是刚死去不久的人？

不可能的事，似乎有什么不对。可以肯定的是，那些线连着的绝不是空气。

事情看来不那么简单，h沉思了一瞬。

“各队员注意，行动再推迟1分钟，有新的情况出现，”他说。

“h先生，发生什么了？”1号队员问。

“我察觉到一些突发情况，”h迟疑了一会，“抱歉，各位队员，这次行动出现了预料之外的情况，继续下去可能有危险，我的建议是放弃行动，全员撤离。”

“要放弃吗？！”3号吃惊。

“真的吗？发生什么了？”2号问。

“我这边没什么特别的啊？”4号说。

“h先生，虽说是第一次参加暗杀行动，您紧张过头了吧？”3号说。

“不，确实…具体情况我也无法描述，”h犹豫片刻，叹了一口气，“也许是我多虑了，行动继续，30秒后开始。”

“明白。”

时间一秒秒流逝，直到秒针跳动到最后一格。

无声无息，万物寂静，微风吹拂间树叶哗哗作响，夜晚的街道依然如往常般安详平静。

然而在h眼里却是另一番样貌。凭借着感知的能力，他看到五个没有线的光点，他们飞窜在夜幕之下，矫捷的动作如同幽灵，转眼间就利用绳索潜入了酒店内部。

20秒，1号率先到达四楼。

32秒，2号依然使用攀登钢索沿着酒店外壁向上进发。

57秒，3号跟随1号到达十九楼。

60秒，全员切换至2号频道。

67秒，5号成功侵入配电房，断开电源的瞬间，就如太阳戛然熄灭，整幢酒店顿时陷入黑暗和电力瘫痪。

81秒，1号、3号、4号到达二十三楼，潜伏在目标入住的房间外待命。

87秒，2号悬吊在二十三楼高空，随时准备破窗进入房间。

h站在楼下的阴影里，看着这些队员默契的配合和毫无拖泥带水的行动，微微皱眉。

“就位了！h先生，”1号说。

“就位了么，你们的高度我已经看不太清了，”h说着突然顿了顿，视线突然收紧，“5号呢？5号！”

过了几秒，5号气喘吁吁的声音才响起。

“h先生，抱歉，断电之后配电房的铁门锁死了，我是从通风管道出来的，延误了一些时间。”

“没关系，现在全员切换到下一个频道，”h说。

“明白，”齐刷刷的声音。

那边犹豫了一段时间，h感觉所有人都切换到下一个频道了，刚准备切换时，5号的声音再次传来。

“h先生。”

“怎么了。”

“我的无线电似乎在爬通风管的时候磕碰损坏了，无法切换频道。”

h皱眉。

“那你先撤出来。”

“明白。”

耳机另一侧的人应了一声，声音戛然而止，然后h立刻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5号！”他呼叫。

没有应答。

h流下一滴冷汗，所谓百密一疏，漏了一点就满盘皆输。确实有问题，从之前就发觉的无人之线，再是5号的情况。这幢楼的情况是事先调查过的，此刻偏离预期的异况太多了。

精心安排下怎么可能出现被锁的情况？

h调到预设频道，刚抬头望向大楼，一瞬间疑惑变为，然后不详得到了验证。

那些天上垂下来的线，下面明明空空如也，却开始蹿动了。

木偶？h的脑里跳出一个词，人是活的，所以他能看到意识的光点，但没有光点，却不代表那里不存在东西。

那些线看起来就像连着的被操控的，类似木偶一样的东西，仿佛有两只巨大的手在世界的云层之上，在人间摆弄着玩具。

h突然想到了。

其实所谓的人也是人偶？他们只是觉得自己活着。但那些实际上已经死掉的人，也可以被摆弄得活灵活现，就像是真的人。

这些想法是一瞬间的，刚转完频道，耳机里立刻传出队员们的喊声。

“h先生！”

“发生什么了？”

“房间里根本没有人…”

“立刻撤退！”

“明白！”

但没有这么简单，另一侧突然传出金属碰撞的蜂鸣，是刀剑相交的声音。

“有埋伏！发现敌人，竟然…竟然有这么多！这是什么情况？h先生…”

“不要交战！想办法从窗口离开！”h喊道。

队员们已经无暇回应了，h只能立在这里，听到耳机里的撞击声，嗡鸣，还有一群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集合过来，一起从楼道杀出去！炸药呢…给我。”

“范力呢？炸药在他那里。”

“他在房间外面，肯定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h先生…h先生，您说话啊，快想个对策。”

h沉默着，手掌里握出了汗。

“我不清楚，抱歉…各位迅速撤离…”

“撤你妈！撤个鬼！什么狗屁情报，指挥我们冲上来送死，你看戏！你要是当会长，我们早晚都要死…别管他了，我们自己杀出去！”

接着嘶吼中断，一声落地的声音，耳机被队员甩在地上。

h呆滞了一瞬，风掠过他的衣角。

夜晚的天空静悄悄的，大楼矗立在这里，像一个密闭的盒子。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看不到外面，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里面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鲜血如河流。外面风平浪静，万籁俱寂，安详如摇篮。

队员一个个倒下，最后一个人选择逃离，他退无可退，从23层的窗口飞跃而下，坠落的姿态像一只寿尽的鸟。

全军覆没是h的责任。怪他没有提前做好情报，怪他察觉到了异常却继续行动，怪他想不出对策。

暗杀行动，听起来很炫酷，但也很残酷。手里的刀可以砍在别人身上，别人手里的刀也可以砍在自己身上。

总有一边会死。

h在这一刻，恐惧写满了面孔，他认清了残酷的现实。

他向着天空恐惧呼喊，向天空之上的那个操纵万物的“人”，也就是所谓的世界示弱。

然后世界嘲笑他，他清楚地听到了，甚至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能做到什么？”

隆隆翻滚的声音，如古钟梵音。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直驱逐我们？”

“你们活着的存在，本就是错误。”

那声音说，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也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错就是错，怎么改都永远对不了。

“我明白了，总有一天…”

h睁开双眼，眼里迸发巨大的白色光芒，仿佛两束流星划破天际，光线在云层穿梭，整个城市的上空被点亮。

他突然感觉到了莫名的力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错误的根源。

这一刻真正觉醒，他抬起手对着大楼凌空一扭。

四处似乎隐隐有天空崩塌的声音，天际仿佛倾斜过来，无形的巨力施加在近百米高的大楼之上，发出骇人的断裂声。

就像捏碎泡沫般没有一丝阻力，大楼从中部断开，带着磅礴的风压，缓慢倾斜坍塌，坠地，大地颤抖。

风里弥漫起滚滚烟尘，在那里站着h单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