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所以，如果我是什么不老不死之身的话，下场一定会很惨。这一点，我可是比谁都明白。……噢，至于怎么明白的？你们如果被人不信任久了，怀疑久了，监视久了的话，自然而然就会懂得。这一点就不说了。我贪生怕死，所以嬴诗姑娘，这个问题上，我绝对不会撒谎，不管局势对我有多不利。”说完，空华看向心相，“我相信昔影城主的判断力，也相信心相大人的选择。”

赢诗一惊，这句话一出口，她就没有任何的反驳余地。

如果反驳，就等同于她否定了昔影的判断力。否定他的判断力，就等同于质疑昔影的身为城主的威信和权威。

好一个以退为进！

心相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微微勾起的嘴角露出赞赏的微笑。

杀宴眼中浮现出淡淡暖意。不知道的人，定会惊讶这个浑身都如漫天冰雪覆盖的男子，为何会有这样温暖的神情。

“这个问题，还要继续问下去吗？”空华看向赢诗，“虽然这并非什么特别难以回答的事情，如果还打算继续下去，那我还是回答好了。”顿了顿声，“或许，你们可以将我当做是从地狱里面出来的。”

“……”

“不过，地狱里面出来的，那不就是鬼吗？”

“有你这么漂亮的鬼吗？”步云登月奇怪道。

“这你就不懂了。在我的家乡，鬼可比人漂亮多了。所以我对刹罗城的第一印象可谓是差到了极点。”空华遗憾道。

“是这样的吗？”步云登月转头看向辰枫。

“……嗯，阿，是有鬼比人漂亮，还比人善良。”辰枫道。

但是，她说的是有鬼，并非全部。只可是，他们直接将很不明显的限定词给省略了。

步云登月与空华挑眉。

空华笑着回应步云登月，好像是在告诉他说，看吧，我没说谎。

“……空华小姐，请问那一日老板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奇怪的举动？”

“是。”

空华摸着下颚，思考了片刻，道：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老板提到了他的妻儿，十分的悲伤，也十分的思念。他说，他的妻儿是死于一百多年前的一场大病。嗯……好像是一百六十年？又好像不对。究竟是多少年？”空华困惑着表情，反复呢喃着，好像非要找到正确答案不可，“究竟是多少年？六十？七十？还是八十？究竟是多久呢？”

空华在一旁呢喃，心相、杀宴与赢诗都敛起了眼，深深的看着她。

“是一百七十年前的冬天。”心相道。

“噢，对阿，是七十，一百七十年。”空华击掌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

“老板说的。”空华眨眼，表情不懂。刚才明明说了，为什么会问？她可没有天真会以为他们是没有听见。

“老板不会说这些。”心相笃定道。

“为什么不能说？他念及了他的妻儿，思念之时，说说这些往事，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还是说，心相大人是认为，如果对象换做是我，就不会开口了？”

“并非如此。”心相道。

“那是为何？”

“一百七十年前所发生的事情，没有经过允许，谁也不会说。不论是什么情况之下。别说是思念妻儿，就算是妻儿死在面前，也绝对不能说的事情。”

“噢？”空华挑眉。

“这是国家机密。”

“但是，心想打人，你现在和亲口说出来，有什么区别？”步云登月道。

心相迎上步云登月的视线，双方对视了一会儿，又默契的移开。除了他们本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什么。

“现在说和不说，有什么区别？”赢诗道。

“当然有。”步云登月一脸自信，“区别就是，你们开口与不开口，说与不说的区别。这个区别，无关于结果。”视线看向空华，“娘子，你觉得呢？”

“我？呵呵……”空华笑了笑，不作言语。

“你这和狡辩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我狡辩了与否。”步云登月仍旧笑道。

此刻，他的表情是让人十分愉悦的微笑，一如往日，但是，此刻他的笑却十分的让人想要痛揍他一顿。

“心相大人，一百七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能知道，还是什么？”空华道。

“娘子，你忘记你是什么身份了吗？人质，还是杀人嫌疑犯。无论哪一个身份，你都无法获得信任的。”

“……阿，对，我险些忘记了。”空华恍然大悟道。

“你们是在唱双簧？”赢诗讽刺道。

哼，这种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一个装可怜的戏，他们也真是能演！

“步云登月，你还是她的相公吗？为什么你也说这种什么人质嫌疑犯的话？”辰枫愤然道。

步云登月惊奇的看着辰枫。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辰枫闪了闪眼，道，“他们就算了，至少你不应该说这种话。”

“我为什么不能？”

“……你不知道被人怀疑，不被至亲之人相信的痛苦，当然不懂。”辰枫近乎自言自语道。

很轻的声音，但所有人都听见了。以为没人听见的，只有辰枫本人而已。

步云登月看向空华，见空华含笑垂眼，玩弄着十指。他笑了笑，知道空华听到这一句话，表面没有任何的反应，却不代表她真的没有任何反应。

杀宴目光一黯，心一沉。

被人怀疑，不被至亲之人相信的痛苦？

空华是这样吗？

经过一点一滴的证明，他已经十分确认自己喜欢空华。但是……若非那个笨蛋女人说起，他还不能面对心中唯一一点的挣扎，那就是——信任。

他不相信空华。因为，他和主人的感觉一样。空华身上的谜题太多，而她自身的心思也太复杂，纵使是他们，也无法看透。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越来越浓重。使得他，不管是从开始还是现在，他们都无法不去防备她。

主人说，人撒谎不过是两种原因：一是有必要，二是没有必要。没有必要的，譬如无聊。

但是，空华这个人，她不管有没有必要，都会撒谎。让你分不清，想不明她究竟是为何撒谎？以至于到了现在，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下一次的去分辨，这究竟是真是假。

他没有去信任这个人。

心中一痛。

无论是主人，还是心相大人，残大人，他们都说，自己因为喜欢上空华而发生了改变。

他为这个改变欣悦，但是他真的为这个人而改变了吗？

不，他没有改变。

他或许改变了表面的冰冷，可是作为侍卫的那一颗怀疑的心却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而且，也因为之前的种种，使得这种怀疑根深蒂固。

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去爱她。

心相也因为这一句话而震动。

心中闪过了很多想法，可是却无法将之捕捉到。那些想法，如同惊鸿飞过，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来不及看太过，也来不及分辨，那究竟是什么？心相自己也不知道。

而赢诗心中闪过讽刺。讽刺辰枫依旧还是这样，明明才被人骗了，却还为她说话。讽刺空华，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后果如何，只能怪自己。

而空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轻轻的笑着。对于辰枫的话，他觉得很可笑，也很可悲。

可笑的是，辰枫依旧是那种正义使者的模样，在别人遭遇不平而出来打抱不平，在遭遇不公的时候，就出来为公平奋斗，根本就不管不顾自己是否能够管得到这一回事。

可悲的是，辰枫居然为了她说这样的话。

不被人相信？被人怀疑？

呵呵，她空华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即使获得了许多的信任，那也只是因为被自己蒙骗。知道自己真正模样的人，有几个信任自己？

在幻影迷城，一个都没有。她知道，残和杀宴都对她有意思。但即使如此，还是在怀疑着她。不管因为什么，怀疑就是怀疑。

而刹罗城，不管六道轮回——除了天道，步云登月还是恒远之，他们都相信着自己。可是，除了恒远之，其余的有几个是真真正正的信任自己？而远之的信任，也是因为他当初被制造出来之时是如此设定的。

信任……

这玩意儿重要吗？她一点都不知道。

至于说出这番话引起其余几人心中那么大的波动的当事人，完完全全没有注意到。自个儿就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不被至亲之人信任，那种痛苦，没有体会过的人，如何能够懂得？

别人不知是如何，但至少她是懂得的。

怀疑是一切灾祸的种子，这一句话，被辰枫认作是至上真理。

不管是伤害，被伤害；掠夺，抢劫等等，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罪恶，都起源于怀疑。都说，恋人之间最大的敌人就是误会。一点点鸡毛蒜皮大的误会，就会引起二人的分手。但是，误会虽然有如此大的破坏力和杀伤力，但归根结底还是起源于怀疑。如果彼此信任，那么误会算得了什么？

所有，不论怎么被欺骗，她都选择信任。就如同空华。她被空华欺骗了无数次，即使有时有所怀疑，还是选择了信任。因为，她不想自己身边的人因此而受到伤害。至少，不要因为她而受这样的伤。

这种伤，伤害的不是身体，而是心。伤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后遗症。因为被怀疑，所有连带不相信其他人。

曾经有人说过她虚伪。这种不分敌我的信任，就像是怜悯一样。高高在上的赏赐他们同情，好似他们都没人信任一般。

但不管虚伪也好，伪善也罢，她只想做自己认定的事情。

因为，被背叛的滋味，真的很难受。难受得就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掏出心脏，然后任意的揉捏玩弄折磨。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却死也不能。

“……一百七十年前的事情，是幻影迷城的秘密之一。你如果想要知道，我可以告知。”心相道。

“嗯，我很想知道。”空华点了点头，“但是，有条件吧！”

心相不会平白无故的说出这番话，如果说出的话，一定有什么后话没说。

譬如说，但是，如果，然而，可能，或许……

“只有幻影迷城的人可以知道。”心相淡淡的凝视着她。

“只有幻影迷城的人？”空华重复了一句，沉默的看了心相片刻，居然痴痴的笑了起来。

心相疑惑的看着她。

笑什么？

“你笑什么？”赢诗道。

“她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可笑的事情。辰枫在心中补充。

“心相大人，你这是在邀请我加入幻影迷城吗？”

“如果是的话，你的答案……”

“心相大人？！”赢诗不解的看着他。空华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类。将她归于幻影迷城，对于幻影迷城而言，绝对没有什么好事。赢诗直觉是如此，但是，心相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杀宴也不解的看着心相。

邀请敌对一方的人加入自己的阵营，这种事情，是前所未见的。而这种事情，还是由身为祈祷者的心相大人做出，无论怎么想，都十分的奇怪。

“心相大人，你何不问问你身边的人同不同意？”空华抬了抬额头，笑道。

心相看着身边之人——步云登月。

步云登月撑着脑袋，对视上心相的目光，半响之后，慢悠悠道：

“幻影迷城祈祷者心相大人，你是想要挖墙脚吗？”

“挖墙脚？”心相迷惑这个词的意思。

“你刚才所作的事情，就叫做挖墙脚。那是我们家乡的俗语。”辰枫很好心的解释。

步云登月颔首，口中不停地发出“嗯、嗯”的赞同之声。

“如果说是，也是。”心相玄虚道。

“心相大人，你是在怂恿娘子她抛弃我这个相公，背叛刹罗城吗？”步云登月眯着眼，淡淡笑道。目光之中，是淡淡得可以让人无视的危险。而尊敬的口吻，却尽是难以无视的不屑和轻蔑。

“背叛？抛弃？这很重要？”

“不重要吗？”

“重要与否，全看她如何想。”心相看向空华。

“娘子，你意下如何？”步云登月也看着空华。

“哎呀……”久久，空华突然叹息一声，“我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记得原来上学的时候，都没有人来挖角的。我还以为，我此生都没有被人挖角的机会了耶！”口吻之中，尽是感叹和惊喜。

“……不是没人挖，而是挖不了。在中国，有几个学校比清华更好？而且，你把凡是都做得面面俱到，就算有人想挖，也会被人再暗中处理掉，哪里可能让你知道？根本连让你动心的可能性都不给你。”辰枫看向一边，小声道。

“娘子，你动心了噢。”步云登月直接戳破了她的心思。

“嗯，我动心了。”空华毫不犹豫的坦诚。

心相嘴角的笑意稍稍加深了一点。

延揽空华，是一个冒险。但是，从长久考虑，这个险值得去冒。不管她有没有不老不死之身，她身份的能力就是巨大的力量。而且，还可以抹杀掉一种可能。

如果她是不老不死之身，三千年前的大战所发生的事情，不无可能会重演。如果将她招揽入幻影迷城，至少可以减少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不希望她是不老不死之身。他希望，空华只是一个爱说谎，爱戏弄人，爱钱的平凡女子。

而杀宴，听到空华说心动的时候，心中泛起阵阵喜悦。

“那你要加入幻影迷城吗？如果是的话，六道轮回那边我去给你辞职。”步云登月说得轻松。

“辞职？城辅这个职位，很容易辞掉么？”空华问。

“不是很容易吧！”步云登月想了想，“但是，如果我帮你做事的话，就无所谓。”

“他们没有意见？”

“除了他之外，其余人都很纵容你，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决定，我想他们都会尊重的吧！”步云登月道。

“但是，背叛幻影迷城的人，不是会被封印入妖魔壁吗？”空华漫不经心的道。

妖魔壁？！

心相面色微微一变，他只想到这一些，但并没有考虑到空华的处境。

妖魔壁，被千妖万魔折磨啃食。那无论是人，是鬼，还是其他，都闻之变色的地方。

杀宴的表情也冷了好几分。

“只要你不离开幻影迷城不就没事了？他们不可能追到这里来吧？”步云登月道。轻描淡写的口吻，好像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嗯，说得也是。”空华想了想，颔首道。

“你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恒远之。你要知道，如果你来到幻影迷城，他绝对会追过来的。”步云登月幸灾乐祸的笑了，“那时候，恒远之绝对会没收掉你全部的财产，还会一天到晚在你耳边唠叨啰嗦。哈哈哈，真希望见到那一幕阿！”

“……”空华面色一沉，“对阿，将他给忘了。怎么办？”说着说着，就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