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的卧室里，看不到任何燃烧着明火的香烛，却有一缕缕不知从何而来的烟雾缭绕，一股好闻的檀香气味，充塞了整个房间。

苏牧端坐在床上，垂手闭目。

随着他每一次呼吸，都会有海量的烟雾在他的口鼻间吞吐。

笑笑激战门神的伤还没完全好，脸色还有些苍白。

不过此刻她却是忧心忡忡，用一种检查易碎品的表情，绕着苏牧不断上下打量。

好一会儿，她才长吐了一口气，“情况还算好，溢出的香火总量不算太多，不然你就惨了。”

吐纳中的苏牧脸上，立刻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气，满屋子的香火顿时像长鲸吸水一样，被他尽数吸入体内。

然后他的眼皮才颤抖两下，睁了开来。

“这么说，我没收服门神倒是件好事咯？”

他自嘲地笑笑，朝空中伸出了手。

最后一缕没能吸尽的香火，顿时化作一个戒指似的淡淡烟圈，套在他的小指上。

这是笑笑教他吐纳炼化香火的成果。

笑笑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对门神的羞辱依旧耿耿于怀，忍不住叹了口气，劝道：“门神讲什么你都当他在放屁吧。不过要是香火溢出太多，你肯定会有麻烦的。”

苏牧一挑眉，“怎样的麻烦？”

“你是人啊，绝食几天还真把自己当鬼神了？”

笑笑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吸收香火是为了续命，适量就好，太多的香火对你有害无益啊，这种事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吧？”

苏牧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到底是什么害处呢？”

笑笑又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今天一天叹的气，快比平时一个礼拜都多了。

“这么说吧，一旦香火过量溢出，你马上就会变成灵体眼中的唐僧肉，唔，还是自带发光特效的那种……到时候是个鬼神都会想扑上来咬你一口，偏偏你还不像我们，有神域可以躲，你只能自己硬挺。就问你怕不怕？”

“哈？！这么虎？”

苏牧闻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起当初医院天台上，群鬼围攻笑笑时那种铺天盖地的大场面。

他紧张地抬起手，露出小指上那一圈淡得几乎看不到的香火。

笑笑摇摇头，宽慰说：“一点点的话问题应该不大。”

苏牧这才松了口气，找笑笑最后确定了一次：“那我还能出门吧？”

“能。”

笑笑肯定地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诧异地问道，“怎么？你有想去的地方？”

“嗯，我想回学校了。”苏牧老老实实地答道。

“你嫂子会答应？”笑笑好奇地问。

经过这么久，她终于不再“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地乱叫了。

“我就是不知道啊。”

苏牧搓了搓脸，有些泄气地说，“不管怎样，先跟她商量商量吧。”

“我看悬。”笑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

出乎意料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满足他“最后的心愿”，苏牧这边才刚一提出返校的事，徐静芳居然就满口答应下来。

这让提前准备了一堆说辞的苏牧，都不禁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来。

可惜有些事，说的时候只不过一句话，真正做起来，却要跑断腿。

为了打点苏牧返校的事，徐静芳足足奔波了半个月，期间签下了无数免责协议，甚至不惜血本卖了一套房子去送礼，这事儿才总算有了一点眉目。

“好了，小牧，准备一下哦。明天你就可以回原来的学校，继续上学了。”

这天，徐静芳一回来就忙着给苏牧报喜。

连日操劳，让她绝美的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疲惫神情。

不过她在说话的时候，笑容还是那么温婉，看得出来，她是真心为苏牧心愿得偿而感到高兴。

苏牧望着瘦了一圈的嫂子，心里满是愧疚，当下忍不住气愤地抱怨道：“妈的，这社会真黑。”

“小牧，你不能这么想。”

徐静芳闻言，脸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

她在苏牧床边坐下，温柔又不失郑重地开解道，“咱家这情况，人家愿意帮忙已经很不容易了。人要学会感恩，这世上没谁欠谁的。”

苏牧楞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香火续命固然让他暂时摆脱了死亡的阴影，但这种事是不能说出去的，说了也没人信。

所以在别人眼里，他依旧是那个身患绝症的病人。

要接收这样的学生，无论是对校方、还是对拍板的领导来说，都是一个风险极大的决定——毕竟谁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上着上着课突然就挂了。

没点儿好处的话，谁愿意白白负这个责啊？

不过光这一下，就让父母留下来的遗产缩水了至少三分之一，这样的代价，还是让苏牧忍不住肉疼。

“早知道哥还不如拿这钱出去玩嘞。”

第二天，苏牧在满心的懊恼中，背起书包，踏上了返校的公交车。

临出门之前，为了说服徐静芳放弃送他上学的念头，他还不得不做了好几个俯卧撑，以证明自己身体倍棒。

逞强的结果，就是这会儿累得跟条狗一样，两条膀子都酸得不像自己的了。

不过只要一想起自己那帮朋友，他又止不住地一阵暖心，“老猫，河马，静雯……哎，话说他们好像都高三了吧？难怪好久没来看我了……不对，哥还要从高一接着读，一不小心就变学弟了。妈蛋哦，又要被他们笑话了。”

他望着车窗外飞驰倒退的城市，任凭自己的万般思绪和风景一起不断飞逝。在一种莫名的心安中，前方“潭州三中”的大门已经隐约可见。

“到了。”

站在久违的学校大门前，苏牧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故作镇定地迈步走了进去。

很多东西都只有失去一次才知道珍贵，比如苏牧就从没想过，曾经日复一日走到厌烦的校园，当他重新踏足的时候，居然会激动到不能自已。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才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摆脱了噩梦一样的医院：

记忆中那无处不在的惨白灯光、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还有一次次让他生不如死的放疗和化疗……

现在，他总算可以抛掉那些，重新回归到一个正常少年的生活中来了！

他把手按在胸口，感受着自己依旧虚弱、却又坚定无比的心跳，在心里默默宣告道：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