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陵没有否认，只说道：“坐了一天的船，累了。你出去吧。”

木香有点失望，还是退了出去。

宛陵不认床，梳洗干净，沾着枕头就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出门。她不喜欢熏香，青霜准备的绫罗原样不动地放着，穿了自己带着的男子服装。既然沈姑娘没嫁人，跟别的“男人”出门，也没关系吧。

沈青霜带她去了生意最好的醉仙楼，说是这儿的厨子的师父曾是御厨，名气大着呢。

宛陵抬头看了看酒楼，的确比这条街上其他的饭馆都要气派。就拿那牌匾上的“醉仙楼”三个苍劲有力的烫金大字，格调就高人一等。

陆宛陵倒不在乎那些名气，进了酒楼，先点菜再说。

两人挑了个二楼的雅间，好好叙旧。

沈青霜让丫鬟出去候着，这才娓娓道来：“那日我追上了去广陵的商船。却不曾想，他不在船上。我就在你下榻的那家红叶客栈等着，十分担心，才给你写了信。得知他醉倒在坟前，心里还有一丝欣喜。后来总算相遇，也过了一段只有彼此的生活。等他娘过来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宛陵筷子挑菜，时不时应一声，表示在听。

“是我想问题太单纯，只顾着废去自己奴籍。现在，起码是庶民，不必看杜大娘脸色，不必伺候客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青霜说完，又是一阵叹息。

真的觉得幸福，又怎么会连连叹气？怕是用尽全力，搭上所有，还未尝所愿啊！

清官难断家务事，宛陵忍着：“既然你也觉得好，那就好。”

她尝了一筷子青菜，炒的太生，估计下锅就捞起来了。猪油也多了三成，看着就油腻。只有那些少荤菜的人家，才会往青菜里搁这么多猪油。作为一桌荤素搭配的配菜，素菜就该有素菜的鲜嫩可口。

青霜给她添菜：“你来这儿，呆多久？我看你没带多少行李。”

宛陵夹着一个肉丸，咬一口，太烂了，少了一点劲道，不禁蹙眉，就这还御厨呢，估计是被开除的吧。“三五天吧。坐朋友的船，不要钱，顺道过来看看你们。”

青霜笑笑：“你人缘好，走到哪儿都是朋友。”不像自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白白被人欺负。

宛陵见她眼眶湿润，递了丝帕给她擦泪。

她是孕妇，不能品酒。宛陵也不能将酒水分她一半，说什么一醉解千愁。

“跟你说说，我们陆家的事情吧。”宛陵放下筷子，擦擦嘴：“哎！我一踏进门槛，就得腰板挺直。大人，长辈说话，要竖着耳朵听，随时回话。教引的老妈妈说：淑女，要端庄，不能嬉笑。我就绷着个脸，觉得自己特别像庙里的泥菩萨，一动不动。”

宛陵坐直了，一板一眼地学着老妈妈说话的样子，自己没忍住，就先笑了。

青霜想起以前在秦风楼学艺的样子，教引的妈妈手拿戒尺，瞪着她，说：“要微笑，浅笑，眼角含笑，天真地笑，包容地笑，似笑非笑，蓦然回首，深情一笑。”那时候，算是把人间所有的笑，都学了一遍，如今想来，只有苦涩，已经习惯了用笑来掩饰悲伤。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知道不想要什么。那天晚上，骑着马在街上跑，我突然间就想，其实我也可以不当这个大小姐的，至少要试一试。”

如果没有出来，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天高地阔，也不知道曾经的朋友过的如此委曲求全。

“吃完饭，我们逛街。胭脂水粉，你现在怀孕，不合用。珠钗首饰，还是可以买一点戴着的。当初你走得急，什么家当都不好带。”想到当初，她请沐剑君给她画了一个暴病而亡的死人妆，那毫无血色的样子还是蛮吓人的。

青霜不想她破费：“都是身外之物，我不在乎那些。”

宛陵看着一桌的酒菜，她也就尝了个味道而已：“人啊，有时候不是打扮给别人看的。是打扮的好看，心情好，顺带给路人看一眼的。”

青霜不好意思再拒绝，就陪着逛了几家，随意挑选了一串珍珠。

宛陵对逛街也没有特别的兴致，不过是做做样子。很快，楚绍南就来人请他。

“陆公子，我们老爷，请你过府一叙。”

县衙前面是大堂审案子的地方，“公正廉明”的牌匾高悬。后面便是楚绍南住的院子，倒也清雅别致。

楚绍南听闻他的霜儿跟一个年轻男子逛街，还收了人家珍珠项链，那还了得。霜儿一直深居简出，不与外人交往，可不要被谁蛊惑了去。但远远一看所谓的“年轻男子”的背影，便知道是个雌的。

宛陵负手而立，看到楚绍南，拱手拜下：“荆州陆宣，见过县老爷。”

楚绍南当初得的这个官职，还是湘东郡王一封举荐信得来的。而陆姑娘跟湘东郡王以兄妹相称，他哪里敢在陆姑娘面前自称老爷。她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一二。就是不知道，她这次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跟王爷一起来的。

楚绍南请她入座：“陆公子，好久不见。”

陆宛陵从他身边侧过，横扫一腿。楚绍南“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了。那可是石板，楚大人的膝盖啊……来往下人，没人敢上前过问。

宛陵将折扇插在腰带上，伸手揪着他耳朵，直接发难：“青霜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陆大厨！陆小姐！姑奶奶？”楚绍南捂着耳朵叫疼，“她没告诉你？”

宛陵戳着他额头，不给他站起来：“我问的是你。姓楚的，你最好别玩花样。”

楚绍南邪了门了，她就一根手指头的力气，自己就站不起来了。听霜儿说她会医术，一定是什么偏门。他就地讨饶：“我好歹是朝廷命官，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这里是我府衙，我又跑不掉。”

宛陵这才坐下来，打开折扇扇风。

楚绍南赶紧爬起来，让附近的下人都走开。他拍拍膝盖上的灰尘，坐在她身边，老实交代：“当初的确想要娶她为妻，你是看得见我的真情实意的。要不是……”

宛陵等着他说下去，要不是什么呀？#####沐剑君化妆，技术高超啊！据说殡仪馆整理仪容，薪水可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