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张菱张了张嘴，已经说不出话来。

宛陵伸出手：“要是说话太费力气，就写吧。”

张菱闭了一下眼睛，算是答应，纤细的手指在她手心一笔一划：书架下面的柜子里，有个盒子，里面有一本书。拿走。有你想知道的。

宛陵惊讶地望着她，她想要的？

张菱点点头，又写下一句：不要告诉他。

宛陵郑重地点头。

张千洗漱好，就进来了。宛陵很有默契的出来，跟着丫鬟出去洗脸。

厨房给他们准备了热气腾腾的面条，闻着就觉得香，飘着一层薄薄的黄油，是鸡汤。上面还加了小白菜，卖相不错。宛陵跟梅浅确实饿了，捧着碗筷就呼呼吃起来。

就在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听到外面小丫头的哀嚎声，声音越来越大，哭的人越来越多。是她走了，这样匆忙。

宛陵闭上眼睛，放下筷子，不吃了。

能做什么？还能做什么？还嫌做的不够多吗？

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没必要了。

“我们去跟张大人打个招呼再走吧。”宛陵睁开眼，看着师父碗里已经空了。

他老人家，是真的心宽。

梅浅说：“嗯。一会儿人多，我们还是趁早赶路要紧。”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宛陵去告辞，张千什么也没说，看着她拿走那个盒子里的书。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一切都那么的静悄悄。好像这个清晨跟以前并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她心里压抑的难受，想说话，却又没有话说。

马车很快就到了陆宅，掌柜的早就带了几个伙计，守在门口了张望。

“少夫人，你可算回来了。说好了今早走的，他们说你去了张家。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得去报官了。”他可是跟少主保证过的，在襄阳，一定看护好少夫人。

宛陵很抱歉：“对不住了。我朋友她……去世了。我们这就进去收拾东西，你要是店里忙，就先过去。”

“少夫人说的哪里话！还有什么比把你平安送出城，更要紧的事情。”掌柜的伸手就在嘴上轻轻拍了一下，“哎呀！你看我这嘴巴欠的，该打！我的意思是说，少夫人你才是最要紧的。”

宛陵不去管他，直接抬腿进门。冰卿选的这些掌柜的呀，不是太聪明，就是太机灵，就没一个老实人！

也不知道荆州怎样了，走了这么久，芙蓉该着急了吧。当初她走的急，什么也没交代。不过，她也该想得到自己做什么去了。

出城的时候，出了会儿太阳，很快就阴了，不一会儿就飘起了干雪。已经立春了，还能看见雪花，在南方得叫阳春白雪。即便赶上了，也只是薄薄的一层白，很快就化了。

南方的雪，总是雨夹雪，没落地，就化作雪水，冲刷大地。北方的雪就这么任性，毫无征兆的飘起来。纷纷扬扬，似要把一切都埋葬。

离开襄阳的地界，宛陵才把书打开。里面并没有什么逼的张菱非死不可的证据，也没有什么心仪之人的定情信物，哪怕是个暗恋成痴，都没有。

不对。不可能。

张菱人之将死，没必要撒谎。她最后的托付是烧掉她住的地方，用过的东西，等于将她的一切存在抹去。只有犯下大错的人，才会被家族抹掉，一干二净。另外一个可能，就是她恨这个家族，活着的时候，摆脱不了，死了也要离开。

按照张菱的生活方式，她根本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做错事。那么憎恨家族，主动背离，也同样不可能。

宛陵把那本书重新拿回来，一页一页的翻看，就是临摹的一些字帖，没什么特别的啊！从头到尾，都很工整，看得出来，是挑选最好的字迹，装订成册的。

想不通！

张菱这是到死都在嫌弃自己笨吗？给了答案，偏偏看不懂。

梅浅看着她这几日抱着一本书发呆，长吁短叹，忍不住问：“少夫人，心里有事儿，不妨说出来。总这样叹气，我们看着也心疼。”

宛陵没精打采：“我在想，张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哎！算了，我跟她走了一路，都不知道她心思那么深。你就见过她两次，哪里知道。”

“起码，不是坏人。”梅浅虽然只见过人家两面，却阅人无数，比起宛陵当局者迷，自然是要清醒的多。

宛陵觉得这倒是大实话。

“你看，她从头至尾，都没想过加害任何人。她只是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一心寻死。看一个人真死假死，很好辨别的。

那些假死的人，多半选择白天，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关键的，是不致命。当然，要是提早安排的人，没有及时营救，假的也就成了真的。这类人，都有很强的目的性。

但是这位，深更半夜，所有人都睡下了，自己爬起来煎药。怎么看，都是真的要死。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非死不可。毕竟，她在家，也没有受到虐待啊。

有时候，我们不需要知道的太详细。知道这个结果，是人家的夙愿，那就宽容一点，让她安心地上路。少夫人，你就别瞎想了。这几日你想的多，饭都吃的少了。”

宛陵吃的少，那是因为晕车。马车颠簸，吃多了，容易吐。

自杀，无非是活不下去。是什么让她活不下去呢？

青霜死，是因为婆婆虐待，长期的精神压力，加上楚绍南那个面团，就知道和稀泥，根本不管事儿。活下去是勇敢，活不下去，也只能怪楚家欺人太甚。

张菱不一样。她有哥哥照顾，看的出来，她哥哥对她是真心的好。真心……

宛陵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不敢相信。她喜欢的人，是他！她的哥哥！她想死，想抹掉一切存在的痕迹，是想不做张家女儿。因为只有别人家的女儿，才能嫁给张千！

她只在意到张菱的年纪，足够谈婚论嫁，那么张千的条件，至今没有婚配，媒婆怕是早就踏破门槛了吧。可张千看她的眼神，只有关爱，并没有情意啊！

她假想一下，张千为了照顾生病的妹妹，没有娶妻。而妹妹根本没病，所以不能病愈。一旦病愈，好的方向便是各自嫁娶，坏的方向则是张千认为自己被骗。

是自己逼得张菱无路可走，让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她才会那么想不开。

宛陵越想越觉得自己混蛋！更加抑郁了。

梅浅没办法，眼看洛阳近在眼前了，瞒不住了，还是给冰卿捎了口信，简单说了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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