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一过，第二天便是三十，一年的最后一天。

雪停了好几天，叶宅外面的屋檐下挂满了红灯笼，小花园里的石亭子和高树上也装饰了彩灯，前面还摆着晚上准备放的烟火。

叶宅上上下下忙忙碌碌，按照这里的习俗三十的中午是不吃饭的，等到傍晚的时候，祭拜过祖先，点了鞭炮，就开始吃年夜饭了。

清晨又起了一个大早，张管家从昨天开始忙起来，像是要把前些时候的清闲都补回来似得，王妈也要准备年夜饭，叶瑜辰自己开车带着秋桐出门。

临走前还秋桐还有些担心，“我还是姓秋，不要紧吗？”

虽然她才九岁，但她知道祭祀是要本姓氏的人。

叶瑜辰说：“有什么要紧的，你是我的妹妹，即使不姓叶，也是我们叶家的人。”

叶瑜辰到的时候，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乌压压的一群。同样的血脉，又隔得不太远，有些人看起来着实模样相似。

原来人群三三两两按照亲疏分成几群，正在各自说话谈天，远远看到看到叶瑜辰来了却不由停下来迎了上去。

叶瑜辰不远处却缀了另一个人，身量到叶瑜辰的一半，走进几步才看清楚面容，是个生面孔，没什么人见过，只是一个模样好看的女孩。

待到该来的人都迎上来，叶瑜辰转过身拉住那人的手，难得和颜悦色，面带微笑，对着一群人介绍。

“这是秋桐，我的妹妹，今年九岁。现在已经是叶家的一员。”

叶家一群人都怔住了。

可这样的还不算，叶瑜辰又把秋桐一个一个介绍给叶家重要的长辈，带人认了脸。

从头到尾，大家都是笑意盈盈，看着秋桐这个比自己的孩子还要亲切。要是实在有不高兴的，也只是默默地靠在后面，不上前凑这个热闹。总之没人提一句这不符合叶家的传统这样的话。

其实叶家大业大，传的年代久了，所以难免有些陋习也传下来了。譬如说祭祖这样的事，原来说是未结婚的女孩子不许来；等结了婚又说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也不许来。还有什么嫁进来的媳妇也不让来，外姓人更是从来没让进过叶家的陵园。

后来是叶瑜辰爷爷的一个妹妹站出来的，那是很久之前了。她年轻又有本事，在公司手握大权，又曾力挽狂澜，敢指着叶家一群顽固不化的老人的鼻子理论。然后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了。只是可惜叶瑜辰这位姑婆去世的早，穆兰很仰慕她，嫁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病重了，只拜访过几次，却念念不忘，总和叶瑜辰提起。

叶瑜辰也和秋桐提过这个人，半算是教育，“这世上外面说在嘴上的都是虚的，性别，身份，血缘，都比不上自己有能力。”

而现在，叶瑜辰的能力已经能够完完全全保护秋桐不再受所谓的外姓的伤害。

秋桐很有礼貌，这么多人接见下来也没有半个人能捉到他的错处。

只是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秋桐。

其实叶家人虽然知道叶瑜辰收养了一个孩子，可从没有对人介绍过，也从来没有带出来，他们原来心里的想法其实和唐植差不多。

顶多就是一个收养来解闷用的小孩子，并不用怎么在意。

可现在却不同了。

人人都有眼睛能看得清叶瑜辰有多宠爱这个妹妹，见风使舵，也该知道怎么做。

这一番介绍过后，主持的人终于咳咳嗓子，对大家说：“眼看着这天色不好，还是快开始吧。”

祭拜并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在冷风里拜来拜去，走了一圈又一圈。这不过并不用磕头，毕竟关系混乱，又是这么多人，磕头太过麻烦。

叶瑜辰同秋桐走在中间，这么严肃的时候不太好说话，两人便侧着身，叶瑜辰微微低头，嘴唇贴在秋桐的耳朵边。

“累不累？要不然去旁边休息一会。”

原先是想今天叶家的人来的齐，场合也算隆重，才算合适。现在却有些后悔，也许不应该让秋桐今天来的，这么一场走下来实在是太累了。

秋桐的唇角翘起，露出一个笑来，摇了摇头。

她自然是不会累的，心里又欢喜又满足，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叶家这群人的承认对秋桐没有半点用处，只是秋桐喜欢叶瑜辰的心意罢了。

那是叶瑜辰的心意。

在祭拜的时候虽说一般是没有人吃饭，不过小孩子年纪小，忍耐不了，家里的大人还是带着东西让他们填填肚子。到了中午的时候，叶瑜辰毫不犹豫地把秋桐里赶上车，吃了带出来的点心，即使秋桐在那群小孩子里实在是鹤立鸡群。

秋桐这时候倒是没有同往常一样要表现得懂事又体贴。她的样子和性格都是装出来的，无非是想叫自己做事顺利一点，叶瑜辰能开心一点。所以这个时候，她连装的必要都没有。只是苦恼该怎么能多塞几颗糖给叶瑜辰。

从清晨忙到接近下午，天边的云黑压压积成一片，像是又有雪的样子。

最后秋桐只对叶庭深和穆兰的墓碑前磕了三个头。她从没有见过穆兰，心里却很感激她，是除了叶瑜辰以外，秋桐唯一感激的人。

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遇上叶瑜辰。

秋桐想了想她若还是在福利院的长大，有些不寒而栗。痛苦和疲劳倒只是其次，可怕的是，她不能同叶瑜辰在一起。

而叶瑜辰是她的光。

除了秋桐这件事，祭拜祖先的事是一切照旧，等这一切都做完了，叶瑜辰带着秋桐回家。叶家大多都得知了消息，叶氏不会倒，叶瑜辰的手段又这么强硬，难免想要讨好一番。可惜叶瑜辰没给他们这个机会，没说一句邀请的话。

才上了车，秋桐偏头看着窗外。

又下雪了。

这一场雪下的大而急，时间却很短，从叶宅到陵园的路并不算长，雪虽说已经停了，可下车时地上的雪已经没过脚背。

到家不久之后，年夜饭就要开始了。叶家的人少，姓叶的只有叶瑜辰，一个秋桐，和终身都在叶家的张管家。还有一群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回家的小姑娘小伙子聚集在一张桌子上，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

吃完了饭，月亮慢悠悠地爬上了半空。

叶瑜辰看着窗外，“今天的运气很好，下午才下了雪，到了傍晚却停了。晚上又有月亮，放烟火一定很好看。”

秋桐也满脸期待，露出一个暖融融笑，目光落在外面。

“放烟火啊。”

从那一次在河边看完烟火后，叶瑜辰就在每年的除夕夜里放烟火。也幸好叶宅建在郊外，地方又大，才能放的开心，久而久之也成了叶家的一个传统。

兴冲冲要去放烟火的小伙子出去好一会才回来，说话时还有些不安，“今天清晨不忙的时候就把烟花先搬出去了，没料到下午有雪，大家又全在忙，雪落在烟花上融化了一些，浸到里面，这烟火，怕是放不了了。”

他说完了又连连道歉，又懊悔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出头。

叶瑜辰沉默了一会，周围的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那就再去订……”

“不要了，”秋桐先笑着站起来，拉住叶瑜辰的手，“还有明年呢，又不是再也看不到了。”

叶瑜辰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

秋桐软着嗓音，那是小女生特有的甜软，又不显得过腻。

“那我们上楼吧，该守岁了。”

这声音轻轻地拂在叶瑜辰的心头，如蜻蜓点水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