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马车边上，萧云卓将古琴拿出来，递给秦小姐。
火凤琴还是如上次所见那样，雪花落在上面，化做点点水痕。
“我倒是真没想到，你会把火凤琴带到京城来。”
秦小姐含笑说道，换来萧云卓的笑容。
“放在丰城我不放心，想着还是随身带比较安全。”
丰城作为萧家的退路，原本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听着萧云卓说出来的这话，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秦小姐明白，只怕这是因为他在知道萧云菁在退婚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以后，就对萧家二房起了防备的心思。
“其实不至于，一荣俱荣，这点道理她应该会懂。”
秦小姐说道。
萧云卓点了点头，不想在离别的时候谈及这样的话题。过去那些事已经过去，他作为萧云菁的哥哥明白她那么做的目的，也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但是理解不代表同意，理解不代表支持，只不过念在血缘的情分下，假装视而不见。
“萧家欠你的太多，只怕这辈子都还不清。我想着，只有把这火凤琴给你，才能抵消一点歉意。”
秦小姐挑眉一笑，不再犹豫，接过火凤琴，交给一边的阿杜收好。
“你这是把萧家的未来交到了我的手上？”
当初顾长卿无意间拿走火凤琴，萧云燕甚至出两万两都无所谓一定要把琴拿回去，担心的就是秦小姐拿着火凤琴威胁萧家。
如今萧云卓却是主动把火凤琴交出来，这一交一取，中间也只不过隔了一年时间。
“当初若不是因为这架琴，你的身份只怕也没有这么快被揭穿。”
萧云卓说道，他为了这架琴和苏璟结盟，将秦小姐遗留在萧家的所有东西都交给苏璟，甚至在事后萧云菁提出要去池塘捞玉佩的时候也没有阻止。
“无所谓，不管早晚，事情都一样会发生，如今这样也好，至少不是最糟糕。”
秦小姐说道，她的身份是瞒不住的，当时被揭穿总比现在被揭穿好。如今皇上将死，天下将乱，这个时候若是身份被揭穿，只怕就不是避走代国那么简单了。
萧云卓点了点头。
“宫中的消息，皇上早上的时候身体好了很多，但我感觉总是不太对劲。”
秦小姐扭过头，看了一眼顾长卿。
顾长卿微微点头，上前一步走过来。
“只怕是回光返照。”
他说道，今早出门前，陈太医已经传来消息，让他们要走赶紧走，只怕再拖下去，就走不了了。
秦小姐点头，陈太医多年来对宁长悠的病也算尽力，除了不敢将实情说出来以外，别的方面从未有所保留。
“反正不管如何，我们这次先走，接下来到底情况怎么样，那就跟我们无关，反正我们已经走远了。”
秦小姐再次点头，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就轮到高后做选择了。
这一天半天的时间，是他们离开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怕是想再走，就有些难了。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转身看了眼依然坐在轮椅上的宁长悠，抬步走过去。
“可以走了吗？”她问道。
宁长悠回过头朝京城的方向望了望，皱了皱眉头，随即转头望回来。
终究是不舍的，虽然这些年来他在京城并没有呆多久，但是如今的京城，却有他这辈子割舍不下的人，那是他
的父亲，是他的父亲给予了他生命，却也是他的父亲，如今力排众议，要他随着秦小姐等人离去。
顾长卿看了一眼秦小姐，秦小姐只是望着宁长悠一动不动，似乎如果宁长悠此时提出反对或者后悔，她下一瞬间就会尊重他的决定留下来。
但是宁长悠又怎么会后悔，又怎么有机会后悔呢？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
“父亲应该在宫里。”
宁长悠苦笑说道。
四天前出宫以后，宁长悠就没有再回赵王府，而是径直跟着秦小姐回到秦宅住下来，派阿懒回去收拾东西。
原本他们打算第二天就走，但是想着苏璟的婚事，还是决定再留一留。
萧云燕犹豫来犹豫去还是跟着萧云卓回了萧家，她虽然注定要离家，但是萧家依然是她多年来的依靠，没有萧家，就没有她。
当然萧老太太怒，不同意萧云燕跟着离京，甚至将人关起来，这也是昨日萧云菁出嫁，萧云燕作为堂姐却没有出现的原因，若不是今早萧云卓偷偷将人放出来，只怕真得秦小姐上门去要人。
“那你呢？长卿，你还要等吗？”
秦小姐随着萧云燕的视线看向顾长卿，顾长卿的眼底倒是没有犹豫，只是微微有些失望。
“不等了！这个节骨眼上，我爹也没时间管我。反正家里值钱的东西还在，他在京城饿不死，实在不行，让高后再赏他就是了。”
顾长卿出门前，将家中所有的银票全部顺了出来，就怕到代地以后要用。顾鸣对此破口大骂，说他是败家的儿子，一边骂一边又指使随侍偷偷将代表身份的玉佩给他。
见玉如见人，顾鸣这也是做好了此生见不到顾长卿的准备。
“反正我就是个败家子，他也知道。”
顾长卿还在嘴硬，嘴硬完以后剐了萧云燕一眼。
“你看我干嘛？”
说完他发现看他的人还有秦小姐。
“你也别看我，赶紧把人弄上车，要走趁早！”
秦小姐含笑点头，主动扶起宁长悠，配合着阿懒将人扶上马车。
萧云燕帮不上忙，只好呐呐的站在一旁。
“燕燕，你坐那辆车。”
秦小姐指了指另一辆马车，是当初她进京用的那一辆，事后阿杜结合了这一路上的经验，又将马车加固了一番，如今坐起来更加舒适。
“长卿会陪着你，要是有不方便，喊我，我在这辆马车上。”
秦小姐补充说道。
萧云燕知道秦小姐要照顾宁长悠，点头以后也不犹豫，朝着另一辆马车走去。
她随身要带的东西不多，自有萧云卓安排放好。
萧云卓将一些不常用的东西放进第三辆马车，又将一个包裹递给萧云燕。
“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不要后悔。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会去代国看你。”
萧云燕咬着唇，狠狠的点头。
这几日在萧家，她几乎每日以泪洗脸，如今到了分别的时刻，反而哭不出来。
萧云卓宽慰的点头，随即四处望了望。
“高家呢？”
顾长卿正看着阿杜将轮椅放上最后一辆马车，闻言扭头看过来。
“说好今夜在三十里外的驿站集合，应该不至于放鸽子。”
萧云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见远处魏勇骑马过来。
“前面路
我看了，天气太差，没人，可以走。”
魏勇早早在风雪中跑了一圈，如今雪花几乎把他整个人埋没进去，若不是他穿着深色的衣服，几乎没办法将他从马背上分辨出来。
顾长卿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来来回回将三辆马车再检查一遍。
风雪路，风雪不归人，行路难，雪中行路难上加难。
“差不多了，你看呢？”
顾长卿手里拿着马鞭，随意指了指三辆马车，萧云卓和秦小姐并排而立，视线也跟着扫了一圈。
“差不多了。”
秦小姐率先说道，转过身看着萧云卓，萧云卓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还未说出口，却感觉一阵风雪吹进来。
“来了！”
阿景忽然兴奋的喊，张开双手对着远方挥舞。不远处，一群人策马而来，风雪连天，都挡不住他们疾驰的马蹄声。
“还好赶上了！”
首当其冲的范玉堂和贺修，随后紧紧跟着是顾鸣和宁任，最远处，还有一个人的远远的跟着。
“三哥，我来了！”
范玉堂说道，声音高昂，因为疾驰而气喘吁吁，听起来有种很兴奋的感觉。
换做平时顾长卿肯定打趣说他是不是很巴不得自己走，这时候却是关注了不同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你先躲一阵子，过阵子再说吗？”
范玉堂挥手弹去身上的雪花，摇头晃脑一阵以后原地跳了两下。
“不怕，大不了被抓回去再跑一次，今天要是不来送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说着话，他对着秦小姐深深施了一礼。
“秦小姐，多谢你，若不是你，只怕我到现在还没有下定决心。”
秦小姐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礼，抬头往后面张望。
“风雪太大，我就没让夜蓉来。但是夜蓉让我将这只簪子带给你，说是留个念想。”
说着话，他从怀中哆哆嗦嗦的掏出一只簪子递过去，秦小姐还未伸手接过，就被顾长卿一把抢了回去。
“你身上都是寒气，想把她冻死？先放我这，回头我帮你给她。”
范玉堂哈哈一笑，也不在意，退到一旁，望着贺修。
“大哥，你看我说对了吧，我就说三哥会抢过去。”
贺修微微一笑不说话，对着从马车里伸出头来的宁长悠抬手示意。
走之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好，若有什么事情贺修会帮忙报信，当时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现在再见面，也不过是送别，真正的送别而已。
宁任上前绕过众人，直接朝着马车走去，阿懒连忙掀开帘子，想将宁长悠扶出来。
“不用，我上去。”
宁任说着，踏步而进，厚厚的窗帘，将众人的视线挡的结结实实。
众人没有在意，收回视线，远处骑得最慢的那个人，终于晃晃悠悠到了。
其实一路上他是赶得最快最急的，只是当看见风雪中队伍的时候，忽然降低速度落到了最后去。
“秦小姐，他说要来，我想着，有些事情还是要解决，有些话还是要说出口。”
范玉堂犹豫着说道。
秦小姐点了点头。
是该说出口。
只是她和苏璟之间，到如今这个尘埃落定的时候，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