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秦小姐来说,她不知道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笑。
若是说她该哭,那哭的就是曾经自己欣赏的孩子如今终于长大成人,却长成了旁人希望的模样,若是说她该笑,那笑的就是这个变成了旁人希望模样的男子,却拥有了世间最坚毅的性子。
“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在听见陆青的时候激动了。”
秦小姐淡淡的说道,声音里有着使然还有些伤心,甚至若是仔细品味,还有一丝委屈在里面。
“毕竟她希望的你,可不是如今的模样。既然你已经活成了自己希望的样子,旁人希望的样子,又何必一直被我用陆青拿着做筏子,掣肘你呢?”
苏璟不语。
陆青是他和秦小姐之间迈不过的一个坎,这个坎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但没有因为他的尝试而消失,反而是越来越高。
这个高坎,最终成为了两个人之间永远存在的隔阂,这个隔阂的存在,甚至就像是狠狠的给他一巴掌,让他时时刻刻心底都不痛快。
“你愿意以后都过这样的日子,我并不反对,只是我不愿意,再用这样的方式见你。”
秦小姐指了指自己的牢房。
“你我从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我生来就背负血海深仇,我却选择了放弃,你原本可以很愉快轻松的过一生,你却选择了将不属于自己的压力背负在身上。”
“就像你我注定要一起同行一阵,但是结果却是两人越行越远,在我真正放弃过去一切的时候,你却完全放不下了。”
秦小姐起身,将长袍捡起来,铺到往里面的位置。
整个天牢灯光很暗,到晚上的时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苏璟看见秦小姐几乎将自己埋在阴影之中,他下意识的睁大眼睛去搜索,甚至动了让人拿灯过来照的心思,但在他动手之前,发现秦小姐又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秦小姐往前,再往前,越过刚才放着长袍跪坐过的地方,直接站在了牢笼的门口,几乎贴在了精铁做的围栏上。、
苏璟不得不起身,这样才能够不用仰视秦小姐。
“你,苏璟,”秦小姐说道,“从此也和我秦嫃嫃恩断义绝。”
说罢,她和之前的顾长卿一样撩起袍子,轻轻的撕下一片,朝苏璟扔去。
苏璟这下彻底楞在原地,心底无来由的生出一丝恐慌的心思,这个恐慌就算是白天顾长卿宣布和他割袍断交的时候也没有过。
因为顾长卿和秦小姐是不一样的,秦小姐,又或者说秦小姐曾经身后的陆青是他一直想要守护的人,却如今也跟顾长卿他们一样,和他走到了断交这一步吗?
秦小姐往边上退了一步,失望的对着苏璟摇了摇头。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之前的那个一直扪心自问却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她说道,声音低下去,因为许久没有喝水,所以带着丝沙哑。
“其实即使当初我没有离开京城,我也不可能照着你的意思,找一个类似世外桃源的地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过一生。
苏璟不说话,盯着秦小姐,还没有平复的心思似乎又受了重重的一击。
“是吗?”
他脱口而出。
秦小姐点点头。
“是的,自然是的,而且你其实内心也知道,这是一定的。我一定不会由着你安排,毕竟你我之间的路,在那之前已经不一样了。”
苏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心思有些乱,刚才的是吗两个字实在是他不应该说的,因为就像秦小姐说的那样,冷静下来想的话,秦小姐在当初那种情况下,就算没有顾长卿和宁长悠在,她也绝对不是一个会安分的人。
“那若是当初去萧家找你,去萧家帮你的人只有我呢?”
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他想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若是当初我没有设计长悠和长卿去丰城,而是选择了自己去,那现在的结果会不一样吗?”
秦小姐缓缓抬起头。
“你会吗?”
他不会,他自然不会。
“我以为那时候的你,就已经是一个不会做任何对自己无利事情的人。”
苏璟默然。
天牢外,有个人正急的原地打转,苏璟缓缓走出来,瞧了一眼对方。
“怎么回事?”
张远桥满头是汗。
“苏大人,赵王和宁小王爷要出宫。”
高后薨了以后,苏璟让大部分大臣都回了家,剩下的类似赵王之类的还是关在宫内,但说关也不准确,因为没有人说过赵王不能出去,但是也苏璟也没说可以让赵王出去。
苏璟皱眉。
“我说了不让他们出去了?”
张远桥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
“您是没说,但是您也没说可以啊!”
其实按理来说,别说宁任,就是宁长悠出宫这件事,高后之前也从来没说过不准,只是说宁长悠不走,而秦小姐也没有走的意思,所以两个人才在宫中一直逗留了下来。
“那既然连高后都没有禁止过他们出宫,难道她现在尸骨未寒,我就要违逆她的意思?”
张远桥吓的差点没跪下了。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苏璟冷冷的瞧了他一眼,眼底满是厌恶,所以不管是怎么样的大家士族,总有几个子女不争气,甚至连张仲张家,不一样也有这样没骨头没骨气随时可以自称奴才的人?
苏璟不愿意跟他废话,抬步往前走,接过随侍递过来的马鞭。
“这边吩咐下去,不准动刑不准慢待,若是她有什么要求,不论再过分的也要满足,但就是不能让她出去。”
随侍低声应是。
苏璟还是觉得不放心。
“调些高手过来,一定把人给我看好了,若是有人胆敢来劫狱或者刺杀,绝对要留活的!
随侍再次应是。
苏璟这才放心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张远桥谄媚的看了一眼随侍。
“这位大人,这天牢里面关的是谁啊,竟然劳动苏大人亲自来看望,还……还要那么照顾?”
随侍直接甩了个白眼过去。
“张远桥,不该问的事情别问,不该听的事情别听,你若是不用当值闲的发慌,那就赶紧回张家去,我看张大老爷是不是正在找你!”
张远桥听见这番话,忽然想起了自己过来这边的来意,一拍大腿,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天牢内,秦小姐重新坐下,将整个人埋在黑暗之中。
守卫们拿来茶水案几,摆在牢房之内,瞧着秦小姐的眼神里有些古怪,但是却没有丝毫的不尊重。
秦小姐知道这些都是苏璟打点的结果,对于这一点坦然接受,虽然两个人已经割袍断义,但不代表以后要相见成仇,所以她不担心苏璟害她。
她如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是热茶,水是热水,往边上推了推,茶杯就隐在了黑暗之中。
“出来吧。”
秦小姐轻声说道。
“躲了那么久只怕也是渴了,出来喝杯茶。”
阴影中,一个人缓缓的上前一步,在黑暗中露出身形,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似乎双脚站立有些问题。
“你怎么会在这里等我?”
秦小姐扫了他一眼,将刚才守卫留下的蒲团扔过去。
宁长菊也不道谢,接过蒲团坐下,整个身形还在黑暗之中,却不影响他松了一口气。
“那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在这个角落里?”
天牢很大,每一件牢房也很大,牢房里很乱很脏,为了吸收地上的潮湿,到处扔着稻杆,宁长菊刚才就是躲在稻杆丛中一动不动,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秦小姐微微笑了一下,抬手在桌子上敲了两下。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只有一个杯子一个蒲团,她把杯子和蒲团都给了宁长菊,自己想喝水就只能等茶壶凉下来。
“大概因为我天生眼睛好,晚上也能看见东西吧?”
宁长菊失笑,他自问刚才藏的够深,甚至全程都一动不动,要不然也瞒不过苏璟和守卫,秦小姐绝对不可能是仅仅因为眼神好就能找到他。
秦小姐再笑。
“自然了,我还因为这一整日都没有看见你,所以多在周围看了几眼,没想到竟然真的看见了你。”
宁长菊笑了,他在听说高后病重,甚至苏璟第一时间放出的高后薨的假消息的时候,迅速就判断出只怕是要变天。
他的哥哥在第一时间调集人马要动手,而他按不住他的哥哥,只能趁着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把自己安排进了天牢,自然是以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方式。
他进天牢一方面是为了暂缓他哥哥的行动,让他哥哥因为找不到他而重新考虑行动的可能性,一方面也是料想秦小姐大概会是这个结果,所以早早的来天牢等她。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在这间牢房?毕竟那么大的天牢,我又不一定会被关进这一间?”
宁长菊微微笑了。
“这自然和我能进天牢的原因是一样的?”
秦小姐瞪大眼,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响亮,传到外面,引来守卫走过来瞧了一瞧。
“秦小姐,你可有什么吩咐?”
这个态度不能说不好,反而是非常好。
秦小姐摆手表示没事,守卫恭敬的退下,又不放心的再瞧了一眼。
秦小姐安定的望着他,发现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异常的冷静,甚至有些成竹在胸的事不关己。
“所以,他是你的人?”
宁长菊失笑点头,压低声音。
“上次哥哥差点出事以后,我就一直想着得有个应对之策,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秦小姐失笑,看来上次宁成章谋反的是,对于宁长菊来说影响确实很大、
“然后呢,然后你其实也没有想过,今日会发挥这样的作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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