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将军到礼拜寺街上的评弹馆去，真是大失所望。萧条冷落的门面，走进去，里子还不如面子，吴侬软语被琵琶的声音拨来拨去，唱的什么？孟将军没有心思听。

他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把评弹馆里的跑堂吓了一跳，疑心他是来砸场子的，忙脚底抹油要溜到后堂找老板出面。

孟将军看他行为鬼祟，只当他是心里有鬼，想要溜之大吉，哪里肯放过？抢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人提溜过来。

孟将军瞪着眼问道：“你跑什么？”

弹唱声立刻停了，客人们都往墙根躲，他们倒是想跑的远远的，可是眼前这路神仙瞪起眼睛的模样实在凶恶，他们没有挑衅的胆量。

跑堂的被他提在手里，脖子被拉高的衣领遮住了，整个人看起来好像短了一截似的。只抱着手告饶：“好汉饶命，您有事只管找我们东家说话，小的只是个跑堂的，旁的事全不知道啊！”他竟不认得大名鼎鼎的孟将军，可见穷人对战事并不如何关心。

孟将军也想不到京城里竟还有不认识自己的人，气急反笑，放开他道：“好，你去把你们东家找来！”一甩袍角，在一张椅子上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评弹馆的冯老板已经很老了，却还很有些年轻时候的流氓气。他听跑堂的说有人来砸评弹馆的招牌，立刻从后堂溜了出去，在大街五文钱一个召集了一群闲汉充场面，然后一行人大摇大摆气势嚣张地从正门进去。

孟将军转头看来。冯老板眯着眼睛看清了他的脸，吓得几乎没跳起来，气势顺势一泻千里，卑躬屈膝地迎上来奉承：“孟、孟将军，您到贱地有何贵干哪？”

孟将军不跟他啰嗦，直白道：“来这儿的客人里有一个礼部的傅郎中，你认不认得？”

冯老板老眼昏花，记性也像把筛子去盛水，全没用处。“傅？哪个傅？郎中是不是大夫？”可怜他已经老糊涂了。

旁边跑堂的给他努嘴使眼色，他看不见。跑堂的很响亮的啧了一声，说道：“郎中怎么是大夫？唉！就是常常坐在那张桌子上的傅老儿！”见老板还是记不起来，又补充道：“就是每次来都只点一壶茶的那个傅老头！”

“哦！”冯老板拖长了腔调，他想起来了，“是那个铁公鸡啊！我每常劝他不要光吃茶，至少也点一些花生米，他总说不要。唉！其实那能值几个钱儿？”

孟将军听他絮叨个不休，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干脆问那跑堂的道：“十九那日，傅郎中是不是到你们这里来了？”

跑堂的口齿伶俐，立刻道：“是呀！怎么不是！傅老、咳，傅郎中常常到我们这里听评弹的，只是这两日倒没看见他。”

孟将军又道：“那一日他是自己过来的？还是和什么人一起来的？”

跑堂的回忆了一下，说道：“傅郎中是自己一个人来的，照样点了一壶茶，还是坐在老地方，后来来了一个年轻公子哥，两个人凑着脑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后来那公子哥就先走了，没过多久，傅郎中就也走了。我那时候就觉得他有点反常，新出的评弹还没有唱完呢他就走了！”

“知不知道那公子哥叫什么名字？”孟将军追问道。

跑堂的道：“小的哪里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倒是听到傅郎中称呼他为姚郎中，想来两个人是同僚。”

孟将军猛地站了起来，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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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夏至韩婉的葬礼也才过去十天，韩铮却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他消瘦落魄，走进天香楼的时候，好像灵肉已经分离了，灵魂懒洋洋地留在他那张大床上，剩下这具臭肉底下的两条腿自有主张地迈过门槛。他不招呼伙计，也不找张桌子坐下，径自朝楼梯走去。

正在抹桌子的传斗瞧见这个失魂落魄的人，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却立刻走过来恭声道：“韩公子，闻公子如今已经搬回府里住了。”

韩铮呆呆睁着两只眼睛瞅了他片刻，很久才认出他是谁，然后又花了一点时间才听懂他说的话。“哦。”韩铮点了点头，心上好像猫抓似的痒，难受，同时感到深深的失落和空虚，他这时候仍然没有记起父亲昨日说过闻公子已经官复原职了。

传斗又道：“但是闻公子留下了一些东西，嘱咐我等您来了以后领您上去。”

韩铮想说何必要他领路，自己熟门熟路的，但是嘴巴动了动，竟懒得说了，只木然地跟着传斗到了甲字一号房。

一进门，韩铮顿时精神一震，好像口渴的人看到了水一样。

还是那张弥勒榻，榻上摆了一个托盘，上面搁着一根镶玉的长管、一只彩瓷胭脂盒。

韩铮踉跄地大步走了过去。传斗随后替他放下了支摘窗。

一时间房间里云雾升腾，传斗离开房间缓慢地合上了门。一扇门隔开两个世界，门里面的人实在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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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说一个人死后有两个去处，一个是飞升入天庭，一个是堕落入地狱。韩铮那里也许只是太虚幻境，但傅炎的处境的确再找不出一个比“地狱”更合适的字眼了。

诏狱里包容了两种气味，一种是新鲜的血腥味，一种是陈旧的腐肉味，新鲜和腐烂常常作为反义词被人提起，在这里却兼容的密不可分。在这里，犯人与臭虫老鼠为伴。傅炎仰面躺在角落里，一只臭虫经过他张大的嘴巴，似乎疑心这血淋淋的“洞”是一个陷阱，竟然掉头爬走了。

傅炎喉结轻轻滚动，费劲地吞下了一口血水，喉间发出“赫赫”的声音。刚进诏狱，他的舌头立刻就被锦衣卫拔去了，以免他说出姚存志的名字。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他直到此刻也没想到这是姚存志设的陷阱，只要他一日还相信姚存志是孟尚书的人，他就绝对不会出卖姚存志。傅炎的身体也没有幸免，鞭痕累累，他的灵魂似乎已经出窍了，升在半空中悲悯地看着鲜血淋漓的“自己”。

他静静的无知无觉地躺着，眼睛无意识地望着漆黑的牢顶。不管外面日月如何变幻，这里永远是不见天日的。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