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忽然一阵乱声，茶几上的杯子全都落了地，顿时碎得一片狼籍。

钟度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这才看清：竟是方维狠狠地踢了一脚，厚重的实木茶几几乎仰倒，在没过脚踝的羊毛地毯上晃了几晃才稳下来，杯子们却没那么好运，纷纷以头戗地，乒乒乓乓炸出一片脆响。

乖乖，面瘫的力气还真不小哪！

方若音重重喘着气，倒是没再开口了。

方维保持着冷静，一瞬间的冲动过后，他又恢复到严厉冷毅的常态下，只是与刚才相比，眉宇间冷漠疏离的感觉更明显了。

“我认为我们早已约定，不再提母亲的。”他的声音很轻很哑，却有些不容拒绝的威势。

方若音依旧喘息未定，窈窕端丽的身影似有蜷缩之意，却竭力强撑着保持镇定。

“那是你自说自话，我跟你从未有过任何约定！”她咬着唇，眼底闪过怨恨的冷光：“倒是你跟父亲的约定不少，包括将我赶出家门！”

方维的脸仿佛透着寒气，清冽的黑眸，居高临下地的盯着她。

“当年你怎么走的难道还不明白？我觉得你的智商似乎不该如此之低。当然我也可能看错，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你更不应该回来。”

方若音恨恨地偏过头去。说来奇怪，她和他身量差得不多，但在他面前，她总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她自觉问心无愧，不知这种感觉从而来，因此更加厌恶憎恨方维。

“我回不回来与你无干！”方若音陡然掉转话题：“如果你真做得出色，父亲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既然他不反对我在此地常留，那就说明你的成绩也不够漂亮！”说到这里，她终于扬眉吐气般挺直了脊梁：“怎么样？老弟？你姐的智商还没低到给你丢人的份上吧？”

方维沉默下来。

听见动静后便从二楼出来的乔睛，蹲坐在最上一级的梯级上，从栏杆缝隙看下去，正好能看见方维的侧脸。

清隽而冷漠的表情，他的脸甚至比平时更臭，更硬了。

那双明明笑起来会很好看的桃花眼，冷得就像结着冰。嘴角微殇着，挂着冰峰似的锐利逼人。

他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还有刚才那一脚。

乔睛莫名想起半个多小时前在车道上，方维与袁一航对峙的一幕来。

让袁一航走是对的。她庆幸自己当时赶到及时。

如果真闹大发了，吃亏的一定不是方维。

“如果你真这么坚持，我也无话可说。”楼下方维终于又开口，此时，他的嗓音听起来格外的低沉柔和，隐约还有些怜悯。

可是对谁？！

对方若音吗？她会需要来自他的怜悯？！

那么，还是对他自己？！

乔睛理解不能，不过也没再给她机会多想，方维的身影稍纵即逝，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楼下就只剩下钟度，和方若音两个人了。

“不好意思，让你看了笑话。”方若音神色恹恹地冲钟度摆了摆手。

钟度装得一无所知：“哪里，如果方小姐还想接着谈，请这边走。”她绕过一地碎玻璃渣子，若无其事到神奇的地步。。

方若音几乎没有犹豫：“当然要谈，样图在哪里？我想现在就看。”

乔睛听得出来，对方的语气，带着几乎与方维同出一辙的坚持。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乔睛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这份悲凉从何而来。

钟度打给保洁公司，很快有人上门清理残局，与此同时，方若音就和她在客厅另一侧讨论装修方案，当那些碎片与自己毫无干系。

“别的没有什么了，希望你能照我的意见进行修改，”方若音最后进行总结：“还有，屋顶的设计，是重中之重，一定不能马虎。”

毫不客气公事公办的语气，还有她长篇累牍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的要求，几乎让钟度中途就崩溃下来，好在她咬牙坚持下来，怎么说呢，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我知道了，”钟度的声音好像纸糊出来般光洁却脆弱：“方小姐放心，我尽力，哦不，我一定完成你的要求。”

方若音的目光从图稿上移开，似乎这才发现，对面的那个人是谁，下一秒再开口，她的语气变了。

“你啊！才起步没有经验是不是？这些事该请人来帮你一起进行嘛！靠你自己怎么行？我有些熟悉的朋友，也是做艺术这一行的，都很有水准，改天我推荐几个来，让你筛选筛选？”

亲热的口气，好像已经跟钟度成了知心好友一般。

钟度盖上笔记本，呵呵笑了两声：“不用了，怎么好叫客户操心？放心，人我有，现在没到，下回你再来，准保齐活。”

方若音点头：“也好。你用自己的人，更放心。对了，刚才我说跟你家老爷子喝茶的呢，你到底来不来？”

钟度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很难对方两句话里，哪一句更让她堵心。

什么叫用自己人？本来没多想的经方若音这么一说，倒显得她要介绍人来是另有用心了。

还有跟老爷子喝茶……

难道你是因为老爹才跟我做生意的吗？

钟度最烦就是这个。

接近不了老爹，拿自己当跳板。

因此她的朋友很多，交心的却少。别以为用心藏得深就看不出来，其实全写在脸上呢！

“我老爹烦我，我也一样。方小姐你要跟他喝茶，还是别找我作陪的好。”

她宁可不接这单生意，也不要将这种感觉一直憋在心里。

方若音听后大笑，笑声一如既往的爽朗：“你想哪儿去了？我不过顺口一问，总归你姓钟啊！这样反倒坦诚，我可不想跟你爸爸喝过早茶后，让不相干的人把风吹进你耳朵里，无事生非，那就更破坏我们之间的合作了，你说是不是？”

边说，她边有意无意地，将眼角抬起，瞥了二楼一眼。

你的死党明显是我老弟那边的人，我可不想她来捣乱！

钟度很明白她的意思，保持着中立镇定的态度，不接她的话，只淡淡地道：“那就祝你们喝得愉快。对了，如果想真的愉快，最好别在老爷子面前提到你跟我合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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