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睛慢慢走进厨房，在案板上打开纸包。生姜切得整整齐齐还去了皮，密封得很好，不知什么人的手笔。

“哟，老方的待遇不错嘛！”钟度凑过来看，声调高得有些异样：“家里请的保姆还真挺细心。”

乔睛心情不太好，没接话，放着生姜呆呆看了一会没动，钟度拿起一块丢进红糖水里，盖上锅盖，掸掸手：“一会就好，我来看着，乔乔你休息吧。”

乔睛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锅，苦笑：“我现在就剩下休息了，求你了度哥，别再让我休息。人人见着我都说这两个字，我听得耳朵快出油了。”

钟度知道这时候绝不能软语安慰，相反，此时此刻，乔睛需要的是刺激，当然，是适度的。

“也是，咱别休息了，我打电话叫几个朋友来，”见乔睛眉毛竖起来了，钟度立马举起手来解释：“放心，都是文艺小青年，绝不是走我这种路线的，平时说话必带博尔赫斯村上春树，拿米兰昆德拉当睡前读物的那种，必能打开你思路，让你重新体会人生的小确幸。”

乔睛叹了口气，将钟度兴奋的手机按回去：“度哥，你智商怎么又不在线了？我现在哪儿还有心情谈什么小确幸？我连自己活了二十几年确定下来的人生观都快崩塌了，还见什么文艺青年？！”说着眼眶又红了。

钟度沉默了一下，也叹了口气：“乔乔，咱不能一棵树上吊死是不是？你要知道，这世上的男人，不都是袁一航那种的。”

乔睛将头抬得高高的，竭力不让眼泪落下来：“当然。我只是对自己有点失去信心。如果人跟人相处，真的需要难得糊涂，那是不是改改变的，是我而不是他呢？”

这个问题还真难倒钟度了。

因她家里，她的父母，她的亲人，相处之道还真是甚得难得糊涂之精髓的。大家见面都是你好我好，可谁都知道这你好我好不过是个面具而已，但也没人去戳穿，捅破窗户纸的后果是谁也不愿意承担的。

反正说得过去就行。

可怎么样才算说得过去。

这就没个统一的标准了，不过在钟家，目前是以老爷子的观念一统天下，忙起来就糊涂得更厉害，闲了呢，小辈就有被他排查的危险了。

好在排查也不过说上一句两句，周围人再打几句哈哈，也就算圆了场。这个周围人也可能是你是他，总之主角轮流当，帮衬的也一样。

乔睛看着钟度无话可说的话，笑了起来：“好啦好啦，我休息去，你也别打电话叫人了，别忘了这里是工作室，你老爹让你住进来可不是为了开派对的。”

钟度吐了下舌头：“行，姜汤好了我叫你。”

乔睛上了二楼，怕坐久腰疼，便站着走了一会，对着窗外发呆，忽然眼角余光撇见自己的素描本，她犹豫了一下，拿出来，捧在手里看了看。

小黄花球还在，晶莹剔透，孩童般纯净。

乔睛的手，轻轻拂过画纸，贴在纸上的花瓣，如滑软的绸缎，透过指尖的细微感受，身体里的每毛孔都因此舒畅地张开，令人如此愉悦的华丽舒适，直熨贴到她的心底。

乔睛深深吸了口气，合上素描本抱在胸前，搂得紧紧的。

喝过姜汤后，乔睛精神大震，埋首于书桌前，钟度几回劝她别累着腰，直到最后差上咪动武，才让她停下手来。

钟度想看看她到底忙了些什么，不料乔睛却将素描本盖得严严实实：“我还没弄好呢，现在看就没惊喜了，到完成了一定让你第一个看。”

钟度作生气状：“对我还保密？”

乔睛推她下楼去：“不是保密，这半半拉拉地看，完全没有震撼效果了，怎么对得起我一番心血？”

钟度冲她挤挤眼睛：“哟，听你意思，这又是大作？”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那年你申请设计大奖时也这么神神叨叨的，难道这回也准备？”

乔睛被她问得一怔，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直到钟度先笑起来，才化解僵局。

“我不过随便一问，申请不申请的你随意。咦是不是门铃响了？我下去看看。”

钟度下去后，乔睛又愣愣地想了一会，才慢慢下楼来。

原来是牛野来了。

怕她们俩饿死，又大包小包地送来不少食材，本来还想留下做饭，钟度一定不肯，说中午吃得太多，晚上喝粥就行，正好有带来的洗澡泡菜，过粥一流。

牛野就问她们吃了什么，听说是涮暖锅了，不由得看了乔睛一眼。

崭新洁白的毛衣上，一点锅子的火燎气没有，高领上也一尘不染，难道吃过后还特意洗澡换衣服？

乔睛避开他的眼神，将食材放进冰箱，趁她背对自己，牛野便看了看钟度。

钟度耸耸肩膀，也不出声。

牛野大概有数，就问她们怎么这么好雅兴？暖锅又是哪里来的？记得上回自己替钟度整理厨房时，没见着有这玩意。

乔睛打断他们的话，问牛野哪里来的好兴致，做这许多泡菜？又费时间又费工夫，光品种就有泡红圊根萝卜、泡莲花白、泡黄瓜、泡洋姜、泡甜椒、泡瓢菜帮、泡芹菜、泡花菜、泡大白菜、泡酸萝卜、泡胡萝卜、泡娥眉豆十几种之多。

牛野淡淡回应，是老家来人带的，也准备在市里开外泡菜馆，专做有机泡菜，听起来蛮高大上。

钟度就问来人是男是女，趁机岔开话题。

“是秋明老家的朋友，一个女同学，她有兴趣，我就帮她找了地方，她送了不少来作谢礼，我反正也吃不完，想着给你们倒好，不想做菜直接拿出来就能下饭。”

听见秋明两个字，钟度的玩笑接不下去了。

牛野略坐一坐就走了，带着暖锅的疑惑，直到出门看见湖对面有个人在阳台上冲自己招手。

柳尔尔特意跑出来截住牛野，想打听他又往钟度这儿送什么吃的，听说是泡菜，不由得打了个嗝，捂住胸口作痛苦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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