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乔睛顶着没睡好的黑眼圈上了飞机，三四个小时的周转之后，站在了熟悉的小镇旁。

麦子快熟了，麦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风吹过来，麦穗摇摆着，麦芒的光亮错错乱乱着，擦出小小的金星。

这里以前是一大片农田，十几年前镇外沿要建一座大学城来，乔睛的父母随之搬迁，乔睛也跟着过来了。

虽说是大学城，可当时还很荒凉，周围除了荒地就是菜田，生活起来有很多不便，不过对小孩子来说，倒是一片全新的天地。校园里的空旷逛了个遍，再看也是旧风景，之后，便轮到外面的世界了。

父母自然是不让她出校门的，可小姑娘拧劲上来，非要看看外头是什么样，心思一活办法也就有了，几个小伙伴成群结队，有的到门卫那儿插科打诨，有的望风，剩下的，自然顺利逃出。

外面的世界果然有趣得多，站在校门口最后一级台阶下，乔睛感觉到有些小虫子在耳边嘤嘤地飞，是从前方的田野上飞来的，庄稼地里的昆虫，她莫名闻出了黄瓜和草莓的清香。

几方水田在暗里闪烁着荧光，有只老黄牛，嘴里嚼着草，偏头看过来。

太好玩了！

第一眼就让她念念不忘，直到今天，她还能想起那天在农人田边亲眼看见草莓时，嘴里涌出的酸味。

至于偷是不可能的，农人见她馋态可掬，好笑地采下两只给她，乔睛当宝贝一样捧回来，分给了因打岔和望风没能出校门的两个小伙伴。

那一晚到家后的兴奋心情，是乔睛永远忘不掉的。

“姑娘去哪儿？”有辆摩的嗖地一声很快地停在她身边：“到大学城六块啊！”

乔睛谨慎地摇了摇头：“谢谢，我还是走过去吧。”

那人透过头盔疑惑地看着她，忽然猛地将头盔摘下，露出一张小窄脸，眉眼疏淡，唇薄，齿细，好像一只没留胡须的大老鼠！

“乔乔啊！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刘仨啊！”

刘仨？

乔睛一下想起来了。在本校的子弟学校里上小学时，班上有个小个子男生，因长得矮小人又滑头，人人就都叫他小老鼠，家里是本地人，父母都在校食堂里做事，上头还有两个姐姐，所以又叫他仨儿。

“是你啊！”乔睛一下就笑了：“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咱们？你还是没变。”

刘仨上下打量她：“说我，你又变了多少？嗯，不过考上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你现在就跟我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姑娘一样好看了。”

要换别人说这话，乔睛或许会不好意思，可跟刘仨她不会。这家伙自小就是班上的吉祥物，活宝一样的存在，在同学们眼里，是不带性别特征的存在。

“谢谢你，刘仨。”

刘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冲着乔睛脚下的行李箱看了看：“你这是回家省亲吧？”

乔睛让他别乱用词，随即坐到了他身后。

“老同学，跟你我就不客气了，你知道我家在什么地方，走吧。”

刘仨笑着转了转车把手：“送你是没问题，不过我有个条件。”

乔睛大笑：“不就是请你吃饭吗？走吧！”

刘仨一直将她送进校门，门卫本来就认得他，再听说乔教授女儿回来了，更是大开绿灯。

进了校门刘仨就问乔睛还认不认得回家的路，乔睛说他太小看人：“别说我不过一年没回来，十年不回来，回家的路也不会忘的！”

刘仨说行，是个不会忘本的人，说着停在一处教工楼下，扬起大嗓门叫了一声：“乔老师，开门！”

别看他人长得小，声音可真不小，这一叫至少勾出七八脑袋来，通通伸出窗户向下看。

“李阿姨好！钱叔叔好！张伯伯！”乔睛麻利地打着招呼，恍若回到了十年前。

顿时楼里洋溢成一片欢乐的海洋，被点到名的长辈们个个笑成花儿，提着喊着乔睛：“都长成大姑娘啦！”

“越长越好看了，像妈妈！”

“还跟小时候一样懂事礼貌！比带她来那个小家伙强多了！”

刘仨利索地掉转车头，将乔睛的小行李箱拿了下来：“拿我跟乔乔比不是成心臭我吗？乔乔我任务完成了，还得再去干活呢！哦对了先加个微信！”

送走刘仨，乔睛正要动手拎箱子，楼梯处早有个小伙子下来，替她接过手去。

是自家楼下张伯伯家的儿子，张谦，比自己小五岁，在外地上寄宿高中，回家过五一。

“乔姐好。”小伙子声音直通通的，人却很腼腆，个子快高过乔睛一个头了，却不敢看乔睛的脸，声音小小地问候过，便匆匆地将她的箱子拎上楼，放去了。

就这样，一路到家，乔睛的行李几乎自己没沾过手。

要不说，到哪儿也还是不如家乡好呢！

妈妈将门开得大大的，微笑看着乔睛走上来：“累了吧？快进来洗洗，饭菜都好了，就等你呢。”

走进门，乔睛就看见爸爸厚实的背影，正在阳台上忙碌着，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嗯，乔乔回来了？”

透过他胳膊的缝隙，乔睛看见爸爸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小篮鲜菱角，已经剥了一半，堆出半边壳，和一小碗玉白的肉实。

“不容易买到呢，”妈妈接过乔睛的外套，在门外抖了抖灰，挂到了衣架子上：“你爸爸一大早起来，几个菜场转遍了，最后还是在个过路的农民手里挑了一斤，不过品相很好，个个饱满不老也不嫩，晚上烧五花肉，给你解解馋。”

乔睛说不出话，看着背影已经有些佝偻的爸爸，和身边一脸爱意的妈妈，忽然眼眶发酸，不觉得低下头去。

妈妈拍着她的背，也没说话，只是极温柔地，轻轻拍着。

“好了好了，到家了。”爸爸站起来，看着乔睛：“现在到家啦。”

午饭吃得很安逸平静，乔睛几回要提到自己的事，想想都咽了回去，毕竟才到家，她不忍心这么早就让父母接受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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