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睛笑了：“这还用说？”她调皮地用手里的菜叶点了点妈妈的鼻尖：“一定是我们方总，跟那村长通了气，把人家的工作问题，解决了呗！”

她声音里的骄傲语气，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到，却没逃过妈妈的眼睛，于是她也会心地一笑。

“你倒伶俐得很，没错，这回你说中了。方总承诺在村里建一个厂，用以生产企业专家包装物。据校长说，村长来的时候，嘴都差点笑歪了，想必，条件给得很优厚呢。”

说到这里，妈妈停下手里的活，注意地看了女儿一眼：“你说，这样一位人物，你就这么三不知的给请家里来了，让校长知道了，一准得怪我们招待不周，怠慢人家了。”

乔睛正要说话，忽听得书房那边传来一阵笑声，其中最响的那个，是自己的父亲，最令她想不到的，却是另一个的声音。

方维不知道，原来乔爸爸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

请自己进来坐了后，没有虚头八脑的寒暄（这是他到陌生环境里最害怕的事），直截了当拿起桌上一本园林介绍，问他可喜欢中式园林？然后便滔滔不绝地聊起叠石引水来。

方维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有兴趣，尤其是自己不曾涉猎的范围，乔爸爸又很会引导，明明枯燥的东西，叫他讲得十分有趣，方维只需点头或摇头，听下去即可，简直太对他的路数。

听到特别好玩的地方，方维自己都没意识到，已经笑出声来，而对方笑得比自己还要大声，明显也是碰上知已的架势。

乔爸爸确实挺高兴。

他也是个非常不会跟陌生人寒暄的，尤其，这位陌生人，还是校长口中的“恩公”。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太亲热了他觉得媚俗，上赶着要讨好人家似的，跟他的本性不符，他不是那种会说甜言蜜语的人。

那就这么光坐着，什么也不说？毕竟也不了解人家，说什么好呢？

可又更不合适，显得不欢迎人家上门，好歹是对学校做出过贡献的，又是女儿的领导，再说，她可是很少领人上门做客的，细算算，出去这几年，也就只有袁一航。

可那家伙太不是东西！

乔爸爸连想都不愿想到这个人，沾上边便立刻掉转思路，眼光一转这才看见自己桌上放着的那本书。

这是他退休会才添的爱好，干脆，就用它做个谈话的引子吧，谈点实际的东西，总比两人大眼瞪小眼得好。

没想到，引子还真引对了路。

眼前这小伙子，看着呆头呆脑毫无表情，倒是个很知情识意的家伙，别看他闷着不出声，可哪里有趣哪里笑，哪里认真绷住了听，他表现得很是地方，一点没有对牛弹琴的窘迫，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也没有时下年青人身上那种三分钟不到要看一百次手机的毛病，他很能坐得住，听得进。

比对袁一航，他更实在。

乔爸爸得出这个结论后，不免笑得更开心了，虽然这对比好像没有意义。

于是说得更起劲了：“……看这里写：玉玲珑石，遍体七十二孔，若以水灌顶，孔孔泉流，或石底燃一炉香，则有窍窍烟出；这一具呢，叫三生石，色随时变，立春由苍而翠，到立夏几如碧绿，然后渐深，转向烟灰，到冬至黑尽，又渐透青，立春时又及翠，如同走完几世，还魂一般。”

“三生石？”方维喃喃自语，町着乔爸爸递过来的书页：“这石头真是幸运，人也有三生，就好了。”

乔爸爸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想见见自己上一世是怎么样的吗？”

“不，我想见见我的母亲。她走时我还太小。”方维从书页上抬起眼睛，白皙漂亮的容貌，清亮乌黑的眸子，虽带着惯常的傲慢，却十分坦荡：“我想见她，很想。”

乔爸爸一时间说不出话。他意外于对方的坦然，家事是不应该对他这样一个才见面的人讲的，然后，方维却毫不避讳。

“老乔，帮我烧一锅水！”夫人的声音让他一惊，心下暗说来得正好，嘴里忙应一句：“来了来了！”匆匆避出书房。

“你们聊什么聊得那样起劲？又是笑又是叫的。”乔妈妈忙着洗菜切肉，乔睛又去了卫生间，这才劳烦老头子帮个手，趁机探探口风。

乔爸爸说没什么，就是谈谈园林，声音顿了一下：“小伙子不错，挺谈得来。”

乔妈妈一怔，笑了起来：“校长还敬他一句方总，你倒小伙子长小伙子短起来了。”

“他是我女儿的客，年纪又比我小得多，小伙子又怎么不能叫啦？”乔爸爸不以为然：“再说，我看他随和得很，不要紧的。”

“不是吧？”乔妈妈将油烧热，碧生生的蔬菜锅里转几圈，只下盐便起锅：“听人家讲，方总很不好接近的，有时候一天也不听见他说一句话。”

乔爸爸更不以为然：“谁讲的？你不要道听途说，眼见为实才是真。你看我跟他讲了这半天，哪有一点不好接近的？小伙子很聪明，又好学，我倒觉得啊。。。”

乔妈妈瞥他一眼：“别那壶不开提那壶啊！说好了，这次乔乔回来，咱们不提那个人的。”

那个人，就是袁一航。

钟度为免乔睛回家受审，早几天就暗中跟二老通过电话了。一应来龙去脉，全部和盘托出。

所以两人才商量好了似的，自打女儿进门，连个袁字也不曾提过。女儿午饭后在顶楼平台说出那两个字后，老两口如释重负，其实他们全都知道，只待她自己说出来，释放出来，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提不提，”乔爸爸眼里闪过一丝火花，有些咬牙的狠劲，乔妈妈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憋不住，得，你回书房吧，总把客人晾着哪行，再说，乔乔马上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