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时,京都落了雪,一夜之间,天地间只剩一片白。
晋王站在书房窗前,静静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轻轻舒了口气。段隐容喝了药,已经睡下,他等人睡熟后,披衣起身,去了书房。
对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做,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这双手,拿过笔,握过剑,更隐秘的沾过人血,可是,虎毒不食子,他再怎么样,也无法对自己的骨肉下手,但他也不会让那个孩子出生。
来的不是时候的生命,只能是个意外。
“殿下。”书房外传来云浮的声音,她是看着晋王从房间出来入了书房的。想来也是白日的事儿让他忧心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云浮等了片刻才推门而入,一进门便有凉风铺面,云浮偏了偏头,看着大开的窗,将手里的热茶放到书桌前,又折身将窗户关好。
“殿下可要去玉辉斋一趟?”云浮看着晋王无意识摩挲桌上的笔洗,试探开口。
之前禁足期间有人一直在王府外盯着,云浮也不方便去玉辉斋去寻玉白。而玉白也不知为何自从晋王大婚至今,已经快过两个月,玉白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来晋王府,也没有让人来传消息。
晋王手顿了顿,随即皱起眉头,端起桌上的茶盏暖了暖冰冷的掌心,褪去了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后,晋王脸上多了几分冷意,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息,仿佛要将他和这冰天雪地融于一体。饶是看惯了晋王寡淡的神色,云浮还是有些诧异。
不可否认,晋王笑起来时能让冰雪消融,可是抿着唇角不笑时,整个人就是冰雪。笑容对他来说,就像是自己的武器,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那张笑脸下,面具戴久了,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当冷然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时,云浮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顿时垂下眸子,缄口不言。
玉白不是个普通的玉石铺子老板,他是晋王在这浊世里第一个付出全部信任的人,于晋王而言,玉白说是他的手下,更像是个兄长,皇宫之中,情谊单薄,晋王又是个不受宠的,除了成王偶尔会和自己说两句话之外,其他人对他都是冷嘲热讽,唯一待自己好的母妃为了他自缢,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在深宫里艰难的生存,后来遇到比自己大的沈书白,二人算得上是相依为命,沈书白是除了母妃,待他最好的人,幼时被他维护时,晋王无数次想,要是自己有个哥哥,也该是这幅样子的。
可是后来,沈书白成了玉白,那个宠着自己护着自己的少年率先长成一个大人,褪去了纯真,背负着血海深仇,隐姓埋名,成了他身旁最锋利的一把刀,无数次看着玉白上挑的桃花眼里含着的风流,他都无比怀念当年那个笑容纯真的少年。
他对玉白有九分的信任,还有一分,是他的愧疚,他知道少年就算身负血海深仇,也是个有着一身儿侠肝义胆,铮铮铁骨的人。沈家百年世家,教出来的人哪里会去沾染那些埋在黑暗里的东西,可他依旧眼睁睁看着少年敛去眼底的傲气,去学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晋王看着桌上的白玉笔洗,想到玉白有一次朝他露出森冷的笑容,神色凄然的对他说:“我这一辈子怕是都做不了沈家的人了。”
沈家自古出名士侠客,可是被寄予厚望的少年,却拿着自己的剑,去做那些肮脏的事情,初遇时逆着光朝自己伸出手的少年对他说:“沈家的剑是拿来救人的,不是拿来杀人的。”
可是一晃数年,少年被他拉入黑暗中,再也没有当年清澈的眼神和爽朗的笑容,那把长剑成了他杀人时最顺手的武器,本该鲜衣怒马的人,生生换了性子,再也不穿白衣,一双桃花眼里是掩不住的风流,媚意入骨。
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沈书白,你不该是这样的人。”晋王垂下眸子,露出一抹笑,终究还是化为一声叹息,消散于夜色中。
玉白此刻的确不在玉辉斋,应该说是没有在京都,晋王那日从玉辉斋离开后,玉白也离开了京都,前往江南。而此刻,正在江南最大的青楼里,身旁陪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
青楼的鸨娘见到一袭墨衫的玉白时,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玉白虽是男子,面容却是极为俊美,一双桃花眼里似含着无限情义,一眼让人沦陷,所以等他挑了个长得还没他自己好看的姑娘时,鸨娘心情复杂,但是玉白出手阔绰,她自然也乐得有银子赚。
“你说在此处看到了歌坊的人?”玉白手指摩挲着酒杯,眼里没有了笑意,他说的歌坊自然不是普通歌坊。
“是,我曾远远瞧见一眼,似乎是那画像上的沉香。”面容清丽的女子缓缓起身,将玉白手里的酒杯拿起来,换了没加料的清酒。
“他的手伸的够长的,你留心消息,若发现异常可以给我传信,但也要注意安全。”玉白摇了摇酒杯,嗅到酒香清冽,眯了眯眼,又开口:“如果能把人干掉那是最好,但你们这几个里,也就初凰功夫好些。”
女子面露笑意:“属下想过动手,但险些被发现,便收了心思。”
玉白不置可否,能坐上歌坊长老位子的人若是那么好解决,只怕早就死了无数次了:“虽然不知她来江南是为何,但你总归行事当心些,还有,先生久居江南,你挑几个功夫好些的人,护卫先生安全。”
“先生为人孤傲,怕是不肯让我们近身。”女子想到陆景然冷淡的神色皱了皱眉。
玉白一脸古怪的看着她:“你是对他有什么误解?他最爱美人和云雾茶,找不到美人的话,你就备些云雾茶,他估摸着就不孤傲了。”
女子:“……是。”
外面响起了丝竹之声,女子半晌又开口:“公子是要在此留宿还是?”
“天色晚了,既然点了你,那就明日再出去,只是委屈你睡隔间了。”玉白将酒杯里的液体倒了,伸了个懒腰,淡漠神色瞬间消失不见,桃花眼里含着魅惑笑意。
女子见怪不怪的低下头,起身去将窗户推开,外面的雪已经落了厚厚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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