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跳跃间，映出男子幽深的眼瞳，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一个不小心，便能将人溺毙进去。

一南一北，这一夜都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

云浮拿起剪刀，将烛芯剪了，借着烛光，瞧见晋王面上的柔和，一时愣了愣，随即又极快的低下头，将剪刀放下，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晋王低垂着眸子，这一夜的折腾，似是有些累了，连云浮方才直勾勾的视线都没有看到。抬起的手上，衣袖轻轻滑落，露出一截儿洁白的腕子，在光下泛着如玉的光泽。

书房内地龙极暖，云浮也不担心会将晋王冻着，等了片刻，见晋王呼吸平稳，云浮悄声退下，却也没有离开，而是在书房门内守着。书房外也有人守夜，她守在此处，不过是怕晋王醒了之后找不到人。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都是冷的，晋王微仰起头，抬起手，五指分开，虚虚搭在眼前，看着从指缝漏进来的阳光，半晌，他轻轻眨了眨眼，在椅子上撑着头睡了一夜，这会儿才觉得手腕酸疼，抬起来一看，腕子上一圈红痕，晋王皱了皱眉，一只手覆上腕子轻轻揉了揉，腿也有些麻，蹙着眉晃了晃脚腕，才慢慢起身。

“殿下，您醒了。”云浮端着热水推门而入。

晋王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净面之后将帕子放入盆里，然后径直去将半阖的窗推开，窗台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地面上泛着太阳的细碎光泽。

云浮悄无声息退了出去，一转身，就看到被人扶着站在院子里的段隐容。

“王妃。”云浮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

段隐容昨日被段长琛吓得半夜做了噩梦，导致动了胎气，夜里发生的事儿她都记得，迷糊间看到晋王温柔的眼神和他怀抱的温度，让段隐容一颗心都酸酸软软的，感动的一塌糊涂。

“殿下可还在书房？”段隐容轻轻笑了笑，示意云浮不用多礼。

“是，昨夜王妃动了胎气，殿下怕扰到您，看您睡下后就去书房了。”云浮将手上的水盆递给候在院子里的丫鬟。

段隐容长睫微颤，反手搭在扶着她的流光手上：“我让人煮了汤，本想给殿下送去。”

她话音才落，半掩的书房门被人推开，晋王一袭单衣，一推开门就被冷风扑了一脸，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段隐容时，更是皱了皱眉，一步步上前，将段隐容身上的狐裘拢了拢，又碰到她被风吹的冰凉的脸，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房间走。

看着他脸色，云浮就知道晋王不高兴了，当即去书房将搭在榻上的大氅取了出来，跟了上去。

“父亲当真要即刻入宫？”段长琛任由下人将厚重的狐裘搭在自己身上，又弄了个小暖炉塞他怀里。

段更早早就换好了朝服，站在门口看着段长琛拾掇衣服：“自然，不能让陛下久等了。”

等段长琛换好衣服，段更点了点头，一袭淡青长

衫将他脸上的病气削弱了几分，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

父子二人没有多言，出了府，外面备了轿子，一前一后入了皇城。

段长琛出门时身上的伤换了药，又喝了些止疼的汤药，除了一嘴的苦味外，他还真没感觉到有什么作用，随着轿子的颠簸，胸前的伤还是隐隐的疼，但他只是蹙着眉头，掀开轿子上的帘子，看了眼外面热热闹闹的街道和宫墙。

当他看到宫墙时就知道该落轿了，果然，不等他开口，轿子便稳稳当当的落了下来。

“公子，到了。”开口的是暗一。

随着他话音落下，墨绿色的帘子被掀开，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了出来，然后轻轻扶住轿边，段长琛微微弯下腰，落地的那一刻，他抬起头看着厚厚的宫墙，又偏头去看向他的父亲。

“进去吧。”段更瞥了他一眼，随即率先迈开步子。

一步步踏上朱红石阶时，段长琛心想，该来的还是躲不过。他不是不知道帝王打得什么主意。就算他信任段更这个外姓侯爷，但君心难测，就算段更没有别的意思，但段长琛年少有为，在军营里有一片好名声，帝王又如何能毫无芥蒂。

恰好六公主爱慕段长琛，他借此机会将此人掌控在住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失神间已经走完了长阶，段长琛抬眼，看着眼前的几个鎏金大字：“御书房。”

有公公见他们来了，便去向帝王禀报，不消片刻，公公便请他们入内。

帝王一袭明黄长袍，提笔扬腕正在写字，段更看了一眼，随即跪下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段长琛自然是随着父亲跪在地上，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眼底还是有几分不耐的，好在帝王及时让他们起身，见着段长琛，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语调里裹着几分关心：“长琛来了，身上的伤可好了？”

“谢陛下关心，臣无碍。”虽然不知帝王是何意，但这样回答肯定是没问题的。

果然，帝王也就是随意问问罢了，他要真想知道什么，恐怕早就有人给他禀报了。见状，帝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然后就跟安定候开口：“长琛年少有为，你这是生了个好儿子。”

语调里都是故交好友的熟稔语气，帝王能这样，安定候自然不能，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陛下过奖了。”

二人话家常一般说了几句，段长琛半垂着眸子，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但是显然，作为这次二人谈话的主人公，段长琛还是避免不了的，帝王话锋一转，开始切入正题：“长琛年龄也不小了，小六自幼就喜欢他，此番他得胜回京，小六可是高兴坏了，朕想着，他们既然都在，干脆就先将婚礼给办了。爱卿意下如何？”

站在一旁充当背景的段长琛骤然抬起头，眼里显而易见的抵触，却在帝王扭头看过来时，迅速遮掩，只留下满目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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