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当真要我性命吗？”

“二哥。”

“二哥。”

定王每走一步，都要喊一声，一声声的，喊的元云深心里一阵难受。

素色长袍衣摆被地上的血迹染上斑驳，外面的嘶吼声，刀剑相撞时发出的声音，晋王仿佛都听不到了，他眼眶微红，掩在袖袍中的手微微握成拳，仔细看还能发现他在颤抖。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幼时那一点儿温暖，对于他的意义非比寻常。

他真的忍心杀了自己的弟弟吗？答案是否定的，他舍不得啊，哪怕前一刻，这个人还拿着剑，想要他的性命，可是他还是舍不得。

几个皇子中，他是最大的，在母妃逝去之前，帝王极为疼爱他这个长子之时，他亲眼去看过几个后来出生的小皇弟，甚至还抱过他们软软糯糯的小身子。

彼时，他还是个心底存了温情与柔软的人。

几个牢牢护着晋王的人，将长剑横在身前，是个防备的姿态。方才这人下令要杀人时，可不是这般模样。他们谁都不相信，这个时候，他会示弱。

对定王来说，别人信不信不要紧，重要的是他的好二哥，晋王殿下信就可以了。

“二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定王一步一步，坚定不移的朝前走，在离晋王三步远时，被抵在胸膛前的利刃逼的停下了步子。黑沉沉的眸子却直直的看着被人挡在身后的晋王，眼瞳里满满的歉疚和难过。

晋王张了张嘴，无声的唤了一句，云泽。

元云泽，定王的名字。

看着定王仿佛浸了水的黑沉沉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幼年，在他还没有遇到沈家小公子的幼年。犯了错的弟弟一双黑葡萄似的眸子里闪烁着泪光，咬着嘴唇，可怜兮兮的拽着他衣角。

“二哥，我知道错了，你别告诉父皇好不好。”

那个时候，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盛，清风拂过，空气里都带着甜意。

不足十岁的皇长子带着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弟弟，身后跟着一群宫人，在御花园里玩闹。

当一块明黄玉佩在玩闹间从元云泽怀里掉出来，直直落在地面上，一声脆响，玉佩碎裂，当即元云泽脸色就变了。元云深看着弟弟惨白的小脸，和慌乱间死死揪着自己衣襟的手，再一看地上碎裂的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阿泽别哭，告诉哥哥，这玉怎么在你这儿？”元云深蹲下身子，将到自己腰间的娃娃抱到怀里，闻声安抚。

那时年龄尚小的元云泽多单纯可爱啊，一心依赖于这个对自己好的二哥，小小的手揪着名贵的衣料，窝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告诉他真相，还睁着黑沉沉的眼睛向他认错。

晋王殿下幼时便心软，被那样看着，哪里还舍得说一句重话，将碎掉的玉拾起来装到自己怀里，又去向帝王认错。偷帝王玉佩并且将其打碎，本不是什么大罪过，但那玉，是先帝交给帝王的，意义自然不一样，将罪名顶到自己头上的元云深，纵然彼时极受帝王宠爱，也免不了一顿责罚。

;后来小家伙知道了，哭哭啼啼的跑去找他，抱着为自己顶罪的二哥嚎啕大哭，哭的元云深无比心疼。

那种感觉，就和如今一样，看着自己幼时疼爱，如今长大成人的弟弟，不变的黑沉沉的眸子里含着的水光时，他还是心软了。

十几年来的伪装，到底没能将他变成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云浮的剑抵在定王胸口，他不闪不避，直挺挺的站着，脸上满是哀伤。晋王抿了抿唇，颤抖着伸出手，用很轻却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云浮的手推开，一旁的影子和初凰却不肯对定王卸下防备，但看晋王的样子，也没有出手，只是紧绷着精神，目光一错不错的将定王盯着。

“二哥，我错了。”定王看着明显动容的晋王，垂下眸子，长睫微颤，看起来极为伤心的模样。

“殿下，当心……”云浮终究还是将剑收了，却忍不住开口提醒。

晋王看着面前的人，眉眼间仿佛还有幼时的影子，那个走路会揪着他衣袍，是不是要他抱的小孩子，长成了如今的大人模样。

他张了张嘴，一个声音在喉咙里震动，随即又被他咽下去。现在他还不能开口，还不到时候。但他的眼睛却微微弯起，拢了一丝暖意。

“二哥……”定王抬起头，云浮和初凰都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那种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让她们后背一凉。

血，满目的红。

晋王看着插入定王胸膛的长剑，眼里只余一片血红。

“二哥。”他抬起的手上是一把匕首，上面泛着寒光。在这把匕首插进他胸膛之前，被暗刹给拦了，随即暗刹手中的长剑干脆利落的插入了定王的胸膛，温热的鲜血顺着剑刃淌下，晋王怔怔的往后退了两步，险些站立不稳。

俊雅的面上难得出现了茫然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到满眼的血，和云泽眼底的疯狂。

是了，云泽想杀他，可是失败了。

“哈哈哈哈，二哥，我的好二哥，都这个时候，你还装什么仁义。”癫狂的笑声混着鲜血从定王嘴里吐出，那样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不该被这样的神色占据。

不该。

不该。

是他错了，是他不该心软。

十几年的时间，他们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可是为何，为何要这样欺骗我？我没有想杀你……晋王抬起手，连指尖都在颤抖，内心深处被欺骗被背叛的疼，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心脏。

真疼啊。

原来当年的温情，只有他一人当真。

定王自知此次没有机会活着出去，索性不再遮掩，瘫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被人扶住的，一身儿素白的晋王：“我从没把你当哥哥，当初没能杀了你，是我的错。”

字字诛心。

晋王不明白，定王为何会这样恨他，明明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可是这个答案，定王不会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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