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鹤幼时最喜欢爬树，每次爬上去时朝我笑的开心，等下不来时，抱着树干不撒手，却就是不肯开口求助。府里的人都说二公子是无比乖巧的。”

苏子衍唇角含笑，看着被风吹动，却没有花瓣树叶落下的老树，想起苏鹤幼时可爱软糯的样子，再看苏鹤如今清瘦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年的半分影子。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弟弟，是真的长大了。

“没想到我们苏小将军幼时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可惜了，我竟然没有看到过。”尹怀安听到这话，笑的一双眼睛弯起，瞳孔里仿佛含着光。

苏鹤面无表情，耳根却微微的红了。

几个人说笑了几句，到底没有耽误时间。苏子衍知道父亲这个时候定是在书房处理事务，吩咐了厨房备些清淡的夜宵，然后带着归来的弟弟和知交去书房。

“父亲可在书房里面？”苏子衍抬手唤住从苏大人院子过来的下人询问。

“公子，老爷用过晚膳后便一直在里面。”下人公司拱手朝他一礼，然后又朝着他身后的苏鹤和尹怀安施了一礼，不再多言，悄声退了下去。

苏子衍看着紧闭的房门和书房内的烛光，等了几秒钟，让伸手轻扣书房门：“父亲，阿鹤和怀安回来了。”

书房里的人手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将书卷往后翻了一页，淡然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来：“潜之回来了，进来吧，别都在外面站着。”

话音落下，房门应声而开，苏大人自书桌前抬起头，便看到多年不见的庶子身长玉立，一张脸清俊冷白，不觉皱了皱眉：“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卫第虐待你了？”

他这话，不光说的苏鹤一愣，连苏子衍也愣了。随即苏鹤心里一暖，笑着叠掌躬身行了一礼：“许是穿的清减了，父亲不必挂心。”

他对这种话并不知道该如何接，若是换个人说着话，他可能会笑着说两句，但面对自己这个父亲，苏鹤除了恭敬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了。就算他父亲如今对他有了关心，可是于他而言，也晚了。

这时，一直充当透明人的尹怀安也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老师，学生回来了。”

“怀安这几年在南疆可好？”书桌前的男子将笔放下，起身走到几个年轻人身前，眉心微蹙，打量着苏鹤和尹怀安。

尹怀安笑吟吟的模样：“劳老师挂心，学生这几年在南疆，多亏了潜之和卫将军的照顾。”

说这话时，他甚至还偏过头朝苏鹤眨了眨眼睛。苏鹤眼观鼻鼻观心，全当做没看当。

在苏府，他还是有些拘束。就连尹怀安都比他多几分熟稔，可不知为何，苏鹤就是无法放松下来。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南疆，除了在卫第面前，面对其他人时，他身上都多了份防备和疏离，虽然不明显，但多多少少还能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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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衍感觉到了，苏大人自然也感觉到了。可是对于这个小儿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愧疚是有的，但比起一些大义，便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对了，你们此次回来，可是为了那位的事儿？”苏大人抬手拍了怕尹怀安的肩膀，口中的“那位”是谁，不言而喻。

苏鹤也略微偏过头，和尹怀安视线对上，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开口接了两句：“在南疆便收到殿下的消息，只是一直脱不开身，近日边疆安宁，这才得以回京。不过殿下此刻并不在京城。”

晋王已经不在京城的消息，就连苏家都不知晓，若不是此刻苏鹤说起，只怕他们还要以为晋王此刻在京城的什么地方。

至于如今晋王身处何地，他没问，苏鹤也没有说，有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子衍看着他们站在书房说话，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想着苏鹤和尹怀安一路车马劳顿，也累了，便开口岔开话题：“天色不早了，我让人备的夜宵这会儿应该也好了，阿鹤和怀安先去吃些东西，好好歇一夜，待明日，再细说。”

“好。”苏鹤觉得书房的气氛很是怪异，让他有些不自在，恰好苏子衍开口，他便应了。尹怀安自然是随遇而安，也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几人达成一致，先去用夜宵。

“你们年轻人去吧，我就不去了。”苏大人一直面带温和笑意，朝他们摆了摆手。

看着三个人退出去的身影，苏大人轻轻叹了口气，夜色下，苏鹤的身形由显得清瘦，明明是八尺男儿，却清减的仿佛只剩一把骨头。他闭了闭眼不由得想起幼时，这个孩子的模样。那个时候，苏鹤还是有几分圆润，肉乎乎的小手总喜欢拽他衣摆，可他给予苏鹤的关爱终究太少，在苏鹤生母故去后，便将年幼的苏鹤扔在后院里自生自灭。这个时候，其实他已经记不清苏鹤幼年的面容了，但他却记得，小孩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他时，是满含期待与仰慕的，只是可惜，被他生生毁了。

看着苏鹤远去的身影，他想，当初那样对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些过了，可是他也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感情在给那个孩子了。苏鹤，当初给他取这个名字时，也是因着苏子衍的随意一句“风声鹤唳”，便选了个鹤字给庶子做名字。苏子衍，苏鹤到底是有所不同的。

后悔吗，他想，看着这个孩子如今这么优秀，他后悔当初那样待他吗？

他低下头看着桌面上烛灯投下的阴影，闭了闭眼，知道自己不后悔，哪怕如今这孩子对他恭敬有加，却没有几分感情，但他依旧不后悔。

只是有些遗憾。

很多事情，在他做出第一步时，便已经注定结局了。这个孩子不适合养在这金陵城内，将她送去南疆军营，对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如今，苏鹤已经成长的足够优秀，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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