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晨曦的光穿破云层透在地上，落下斑驳碎影。地面上的积雪过了一夜已经很厚了。十里长街上，万千户人家屋檐上落了一层雪白，有鸽子叽叽咕咕的落在屋檐上，埋着头在屋檐上留下一串脚印。

从紧闭的房间里穿出一声惊呼，屋檐上的鸽子面面相觑，随即一展翅，四散而逃。

裹着一身儿狐裘，怀里抱着手炉，脸色有些苍白，身上遮的严严实实的男子皱着眉头，看向坐在一旁翘着腿，无比悠闲的人：“你说什么？”

房间里的红泥小火炉上煨着一壶热酒，男子将手炉放在桌子上，有丫鬟上前，准备给他换上热的，却被他抬手制止：“你们先下去。”

男子开口，将房间里伺候的丫鬟全部谴了出去。

等到房门被从外面关上，他又开口：“怀安，你说前两日你被人跟踪？怎么不跟我说？”

翘着腿半靠在椅子上的人皱起眉头，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桌子上的茶杯，才抬眼看向一脸担忧的人，说道：“前两日随子衍兄出去吃酒从，才出府，便被人跟上，子衍兄有所察觉，在街上就把人给甩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看，这不是没事儿吗？”

“你是不是忘了，一年前，在京都，天子脚下，堂堂晋王，竟然在街上被人行刺。要不是殿下身边一个有暗卫跟着，只怕那次，行刺的人已经得手。我们如今和殿下在同一阵营，只要有心人去查，便能查到你我头上。京都不比南疆。你去南疆的路上尚且被人一路追杀，到了京都，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想要你命的人不少，想要我命的人，自然也有许多。回京之后，我一直不怎么出府，为的便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倒好，直接给人家送上门了。若不是有兄长跟着，只怕这会儿，你就不是坐在这儿跟我聊天了。”

“好了好了，算我错了，我不是想着既然回京，和一些朋友也许久没见，恰好子衍兄要外出，便寻思着一道去找找乐子。”尹怀安见苏鹤面色不愉，当即认错，虽说听起来就没有多少诚意，但苏鹤也不会跟他计较就是了。

“你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对谁有这么大的威胁？”苏鹤将手拢回袖子里，想了想觉得手心里失了温度有些不适应，又将桌子上的手炉抱到怀里。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看这京城里的动荡，我隐隐觉得，当初玉白送我出京都，之后我一路被人追杀，只怕是那个时候，就有人查到我与晋王殿下之间的关系。殿下无论明面上再不受帝王宠爱，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就算是手足兄弟，只怕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他下手。但想不动声色剪了其羽翼，就只能趁着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下手。京城几次内乱，皆是因为夺位。几个王爷我虽不熟悉，却也知道一二。定王，元云泽平日里为人处事较为低调，高深莫测，又深藏不露，谁也

不知道，他私下里有什么打算又会做些什么，但总而言之，这个人，一定不简单。可惜，他最后却失败了。至于明王，元云逍，听说是个极为不安分的，唯恐天下不乱，行为处事又极为心狠手辣。我本来怀疑当日派去追杀我的，是他的人，毕竟知道我是晋王的人之后，我再去南疆，动机便不再难猜，他们不想让晋王将南疆拿下，就只能将我这个人，斩草除根。只是可惜，他们派去的人遇到了你。我本以为回京之后，便不会有事，谁知还是有人不死心。”尹怀安说完，觉得有点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呷了一口。

见他一开口便有滔滔不绝之势，苏鹤眉眼露出些笑意，手指轻抚过手炉上的图案，半晌，掀起眼皮看着尹怀安，一字一顿的开口：“这就是你和兄长出去吃花酒的理由吗？”

“噗——，咳咳，潜之，你说什么呢？”尹怀安正灌了一口茶，猝不及防听到苏鹤最后一句话，一个没忍住，一口茶便直直的喷了出去。

苏鹤眼疾手快抬起袖子挡在面前，闷闷的声音从衣袖底下传出来：“被我说中了也不必这般激动。我又不会笑话你们。”

仔细听的话，里面还有些笑意。

尹怀安将茶杯放在手边桌子上，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唇角，不满的瞪了过去：“潜之，你这跟谁学的这是？”

眉眼间蕴了笑意的人将袖子放下，一只手慢慢拂过衣袖，动作说不出的优雅：“我估摸着不大可能是那两位王爷的人。定王在那日内乱，死在了皇宫中，而明王，至今还不知人在何处。京都唯一个殿下有利益牵连的，恐怕就是那位安定候府世子。不过他找人跟兄长有什么关系？”

“子衍兄和恩师在朝廷上都有一席之地，又都是晋王殿下的人，自然有人不会掉以轻心。”尹怀安眨了眨眼，一派无辜模样。

惹得苏鹤无奈的摇了摇头，屋内有酒香一缕一缕的散开，苏鹤起身，走到红泥小火炉面前，将手炉打开，里面的炭火夹出来，换了新的炭火，又将酒端起来，倒了两杯。

尹怀安很自觉的起身，伸手结果苏鹤递过来的热酒，凑近闻了闻，一股子醇香，他眉梢一挑，问苏鹤：“你身子能喝酒了？”

自回了京都之后，一场大雪，天气骤然冷了下来，第一日还好，到了第二天，苏鹤整个人恨不得再裹上一层，但还是抵御不了寒气。他身子本就不是很好，平日里好生将养着看起来倒也没什么，但就是怕这一场风雪过后，他身子又垮了下去。尹怀安是见识过苏鹤生病的，因此对他格外多了一份关照。

苏鹤倒是不怎么在意，手炉放在膝盖上，手指捧着酒杯，微微闭上眼，低头尝了一口热酒，顿时一口的香甜：“我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这酒了，想起来，这还是当年我离开时，让人埋在我院子里的桃树下，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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