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知走后,已没有兴致再提笔的老人孤独地坐在那里,沧桑而寂寞,老人拿起桌子上那口注定价格不菲的明代绛州澄泥砚,握在掌中轻轻摩挲,陷入了沉思。
李逸知是司寇清泓挚交李天雄的儿子,在李逸知三岁那年,官至云间发改委办公室主任的李天雄在一波牵涉面很广的政治漩涡中锒铛入狱,一生清白而又心性高傲的男人未能在狱中坚持下去,终究病死于狱中屈屈而终。
李逸知小时候就已聪明绝顶,性格更是乖巧,膝下无子的司寇清泓和他的老爱人从小到大都对李逸知疼爱有加,一直悉心培养,舍不得他受苦受累。
可这个在两老宠溺中长大的聪明孩子,自从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小女生后,原本与世无争的孩子竟然逐渐变得唯利是图,利欲熏心,甚至充满了对荣誉权力的渴望。
虽然孩子表面上依旧谦谦有礼隐藏得很好,但哪能瞒得过心思细腻如同其文笔的司寇清泓,为了不让这孩子在歧途上越走越远,及时迷途知返悬崖勒马,司寇清泓可谓费尽了心思。
上一届雁冰文学奖,作为主评委的司寇清泓从其他人口风中不难判断出李逸知背后所搞的小动作,以他当年的水准是未有资格斩获殊荣的,哪怕这孩子是他司寇清泓一手带大视为己出,也不能让他被名望地位这些身外物蒙蔽了眼睛。
所以一生行事光明磊落的司寇清泓最后不惜让爱徒心怀愤恨,也要否决了李逸知参赛作品的入围资格。
时至今日,老人家都依旧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老人家坚信他的良苦用心必然会让本性并不坏的李逸知日后所理解。
早已进入“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深厚境界的老人心中轻叹了一声,不作多想。
别墅外,李逸知有些恍惚地上了奥迪q5,副驾驶座位上,赫然坐着一个体态纤美柔弱的女人,一张南方绝色佳丽特有的精致容颜,没有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隐约中有些病态的苍白。
“你师父都说了些什么?”女人淡淡问道,手上继续翻看一本名为《向前一步:女性,工作及领导意志》的书籍。
“师父似乎有所察觉!”李逸知没打算隐瞒。
“说说看。”女人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变化,依旧波澜不惊。
一直还处于患得患失状态的李逸知直到这个时候才平稳冷静下来,恢复回那个处事镇定的“佛心公子”本色。
似乎每一次和这个给他谋划布局了绝大多数事情的未婚妻交流,李逸知都受益匪浅。
李逸知向女人转述了刚才司寇清泓老人的话语,言简意赅。
看似柔柔弱弱的女人听完后撇了眼男人手中的泛黄心经,冷笑道:“你都听进心里去了?”
李逸知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习惯性地从口袋中拿出一盒利群烟,打算抽上一根,但想起身边的女人向来不喜欢烟草味,终究放弃了。
这个名字叫云夜华的女人继续冷笑道:“你骗不了我,醒醒吧,真以为你师傅会像对你师兄那样对你?
这几年你声誉是提高了,看似风光无限,但是一天得不到雁冰文学奖,你都只是头没长牙齿的老虎,终究底气不足,也容易被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
师父他老人家该拿到手的荣誉都拿了一遍,自然能云淡风轻不屑一顾,你呢,你有这个资格?”
李逸知闻言不语,神色有些黯然,也就这个女人敢这样毫不顾忌他的面子贬损他。
兴许是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过于刻薄强势,女人语气缓和了不少,再次柔声道:“逸知,这件事木已成舟,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咱们没有对不起谁,要是有,最多也就是那个冷月轻吟而已,也算他运气不好,怨不得人。”
似乎觉得还不够火候,女人又补充道:“想想你那一生清白的父亲吧,也许你就不会这么婆婆妈妈畏首畏尾了。”
想起屈死狱中的父亲以及这么多年的隐忍,李逸知眼神迸裂出一片锋芒,这个从十三岁就和他私定终生却从未得到师父认可的女人显然能轻易抓住他的软肋。
三言两语就说服这个天子骄子的女人,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只是欣慰道:“逸知,还记得那个在公众媒体面前一直盯着你不放的大记者魏兵吗?”
李逸知点了点头,他当然对这个无时无刻都在故意找茬抹黑他的记者记忆深刻,只是有些意外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你说由他来曝光你的慈善之举,会有怎样意想不到的效果?”云夜华轻笑道。
“他愿意?”李逸知吃了一惊,有些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不愿意,这几年其实都是我让他故意抹黑你的。”云夜华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李逸知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对眼招惹了这个终日对着他乱咬的疯子。
对这个无时无刻都在抹黑他的记者,软的硬的措施李逸知全都试过,可对方就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让在人情世故中已日渐如鱼得水的李逸知三番四次吃瘪,直到现在都无可奈可,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对一切都水落石出的男人开始还有些愤怒,可看到身旁女人那柔弱的姿态和我见犹怜的无辜眼神,李逸知舍不得发作。
而且似乎心有灵犀,很快他就领会了未婚妻此举的真正目的,恍然大悟道:“老婆,这招高啊!”
云夜华最欣赏李逸知的一点就是这家伙足够聪明,很多事往往一点就通,轻轻撩拨了一下耳旁青丝,妩媚道:“你老婆要是没点道行,怎会怂恿你去争那顶人人瞩目的皇冠?”
血气方刚的男人马上嘿嘿一笑,露出欲望之色,有这个智商兴许比脸蛋还要高好几个级数的贤内助帮忙,区区一个冷月轻吟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