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墨这人跟苏澈不同,通体斯文又礼貌,说话的时候眉眼带笑的瞧着你,眼底偶有有碎裂的璨光泻出,叫人忍不住卸下几分心防。
“丞相多虑了,此乃小民本分,”秦五拱手轻拜,随后眉头微蹙,在夜惊诡异的目光下松了松系在脖子上的包裹带。
“前些日子就听闻秦先生仅凭一味药材便解了燃眉之急,甚得王爷重用。可惜本相身子不适,否则必定有幸亲眼见到先生的风采。”谢玄墨伸手自己的手腕让她把脉,目光无一丝惊讶,反而露出柔和笑意:“可如今看来,秦先生这是打算离去?”
秦五垂着眼帘,把脉极是认真,闻言轻轻一笑,“在王爷和丞相面前,小民如何能谈得上风采二字?不过乡村偏远的土法子撞上罢了!若是因此居功自傲,岂不辜负王爷的一片好心?”
“想不到秦先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感悟,甚是难得,”谢玄墨的声音温柔依旧,听不出什么起伏:“民间土法历经百年,不知秦先生的祖上从何时起便从医了?恩,本相这身子,可有大碍?”
“丞相身子虽弱,却并无其他大碍,”秦五收回手,从袖口里掏出针卷,摊开,目光在长短不一的银针上扫了一遍:“以小民来看,丞相一路长途跋涉还未来得及调息便又因日夜不眠的担忧这热瘟的病情,所以您的身子便受不住了。虽气血两亏无上好补药给丞相娇惯的身子大补,但这针灸之术却能让您的身子恢复大半,是以相爷不必担心。”
针灸之术连民间的赤脚大夫都会,又更何况苏澈身边的史大夫?
“有秦先生在,本相甚是放心。”谢玄墨丝毫不在意她的话,朝夜惊道:“给秦先生上座。”
夜惊搬来了椅子,随后垂着头退了下去。
秦五抬头看了一眼谢玄墨,撩开衣袍坐在他的面前,拽过他的胳膊,很是认真的给施针:“会有稍许痛感,相爷忍忍便过去了。”
谢玄墨静默了好一会儿:“其实我的身子比起以往好太多了。”
秦五眉头微微一蹙,心中隐约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遥记得还未上京的时候,有一年的冬天降了整整三天的大雪,将我穷阎漏屋的家门埋了大半,冷风瑟瑟,无被无衣,我又过于瘦弱,险些饿死在屋中。”
头顶上传来淡淡的一声叹息。
秦五捏着针的手未见分毫抖动,只那语气跟着叹息一般:“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丞相过去如何艰难,现如今的成就便如何的令他人难望其背,个中经历便不失为一段佳话。”
她抬起头,朝谢玄墨眨巴了一下眼睛,狡黠一笑:“小人不才,恰巧认识口若悬河的说书人才!”
谢玄墨微微一怔,倏地失笑:“那我便先在这里谢谢秦先生了。”
“好说好说。”
瞧着她又低下脑袋认真的在自己胳膊上扎针,谢玄墨眸底黯了黯,缓声道:“若非被人及时发现,想必本相早就已经魂归故土了。”
秦五有些坐不住了,勉强撑住嘴角的笑,尴尬一咳:“左邻右舍的,不见平日里串门的人,总归习惯出来看看。”
“是以本相很是感激贵人相助,可惜想要报答的时候,却如何也寻不到他的踪迹了,”谢玄墨目光落在她的头顶上,不曾移动一分,“原本以为贵人不过是出门做个生意很快便会回来,却未想,待到来年春天都没有等到他回来。”
“等到入秋打算离开的时候,贵人的屋子里却搬来了一家人。时间有些久远了,隐约记得那姨娘眉眼温和,见本相的第一面便是拿了细面做的馒头送与我温饱。”
他的语气里突然有一丝的怀念:“那姨娘虽有几个孩子,我却从未见过她的夫君,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相处。有了那姨娘的帮忙,我挨过了好几个的冬天,这才有着一条命,进京赶考,位高权重。”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秦五低垂着眼帘,面上虽瞧不出什么情绪,心里却如一滴水滴入了油锅里,刹那这炸的噼叭作响。
喉咙一阵干涸,就觉得有一只手轻轻的抚在自己的脑袋上:“小五,即便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也不愿唤我一声谢哥哥吗?”
秦五眼前有点黑。
她的脑海里清晰的想起头一次与谢玄墨相见的场景,原本她所以为的凉薄的眸光里似乎划过一道慌乱的惊诧。
见鬼的,她根本就不晓得这原身跟这谢玄墨是什么关系?听着他的表述,是原身跟谢玄墨小时候是邻居,还是处过几年的小青梅?
再回忆这几天的事情,似乎她每次不经意间,好像总能看见谢玄墨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远方。
早就传闻身子柔弱的丞相哪儿来的闲功夫站在外面吹风?还恰巧碰见这么多次?现在看来,这谢玄墨,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认出他来?
秦五头都大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谢玄墨叹息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语气里难掩一丝的难过:“你可是在怪我未将单煜的事情告诉你?”
单煜又是谁??
怎么觉得这摊子越来越大?
秦五紧紧的抿着唇,将脑海里的金银珠宝挥去,认真的筹谋着一会儿回去之后出关城的事情。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你也莫要怪我,”谢玄墨一副准备解释的语气,“实是单煜他…他现在的情况非我能左右,我又不想你伤心,便没有告诉你。”
秦五忍不住抬头,眼珠子微微一转:“什么情况?”
对于她终于肯理自己了,谢玄墨嘴角绽放出一抹灿笑,少顷,又很认真的看着她:“现在还不便告诉你,不过小五放心,有我在,单煜不敢将你怎样。”
头大了啊!
这单煜又是什么人?她还跟谢玄墨扯上了关系?不知为何,秦五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苏澈跟皇甫元珩的身影。
恩,此潭水太深,不宜久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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