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似乎有人上了车，豪车低吼着离开，路郁急忙开车跟上，从对面一闪而过的车灯照射下，车后座似乎有两个人，路郁虽然极力想看清车里的状况，却只能忍耐着，远远地吊着车尾，不想引起魏景元的注意。

一路驶过，沿途的道路风景，昭示着这绝不是回魏景元或乐青田寓所的方向，路郁手心隐隐渗出汗水，用力地握住方向盘，是她吗？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就在前面的车上吗？

匀速掠过的街灯，将温瑹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

乐青田的手指蠢蠢欲动，他非常想再试着把温瑹抱在怀里，看她是否还会惧怕，然而碍于魏景元在场，万般念想终究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青田，有哪里不舒服吗？”听到乐青田的长叹，魏景元关切地问道。

温瑹也转过头来看他。

“哦，不……我没事。”乐青田转移话题道，“倒是小瑹，你身体也太差了，医生说你贫血兼营养不良，怎么平时都没有好好吃饭吗？”他顿了顿又说道，“是跟你的工作有关系吗，这么晚还要去录音，也太辛苦了。”

“我白天还是有足够时间睡觉的，”温瑹看着手边的袋子，里面塞了一堆营养品，无奈道，“你太夸张了，只是稍微晕倒了一会儿，用不了买那么多东西。”

魏景元插口道，“收着吧，是我和青田的一点心意。”

强调着两人的亲密关系，温瑹听出魏景元的弦外之音，默了一会儿，抱歉道，“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的圣诞节，想必你们安排了许多节目……”

“不，”乐青田打断温瑹的话，“见到你我很高兴，是我今年圣诞节最好的礼物。”乐青田从后视镜里瞪了魏景元一眼，后者马上讨好地笑了笑，脸上却没有一点儿抱歉之意。

“要不请个假……”乐青田虽然这么说，不过想到现实状况，于是一句话说了个开头就中断了。

果然温瑹语气平淡地回答，“因为潘公子只有今天晚上逗留在s市，只要不是声音出了问题，大家一般都要配合时间的，青田，你不用担心，我公司今晚会有其他同事在，他会照顾我的。”

“就是你之前提及的帅总？”

“是啊，才提过一次，你就马上记住了呢。”温瑹把围巾裹上，准备下车，“不好意思，魏总，前面右拐停车就可以了，今晚谢谢你们了！”

乐青田紧接着道，“小瑹，你工作几点结束，我来接你。”

“……”温瑹拍拍乐青田的手，在魏景元眼里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却让乐青田瞬时放心下来，温瑹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录音时间要看具体情况，说不准的，而且帅总会送我的。”

乐青田点点头。

“祝你（们）圣诞快乐！”双方几乎同时说道，继而莞尔一笑，仿佛当年未曾离别。

温瑹下车朝着近处的建筑物走去，不过是十几米的距离，路郁痴痴地凝视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恍惚间穿越了许多年的错觉。

真的是温瑹么？

心里流转着复杂的情愫，想见又不敢见，他要以什么身份出现？路郁绝望地想着，血缘的纠缠已经不复存在了，凭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脸面求得温瑹的原谅，重新回到朋友的立场不过是痴心妄想，还想更近一步那简直是白日做梦，怔怔地想着，苦涩混合着冰冷的泪水一同流下来，在寂寞的冬夜里，守候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他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况。

就算是当年沦落风尘，也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今日的遭遇，更像是命运的捉弄。

难道说，从他背叛温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命运唾弃了吗？

时光在静夜里慢慢流走，路郁怀揣着煎熬的内心，失神地仰望星空，疏疏落落的星子黯淡无光，如同他内心一样虚弱无力。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大厦门口忽然热闹起来，十几个人谈笑着走出来，三三两两地朝不远处的食街走去，最后走剩了两个人，其中一个黑衣女子依稀是温瑹的模样。

路郁急忙打开车窗，在寂静的长街中，虽然两个人的对话声音不大，但是顺着风，路郁还是隐隐听见了。

“小瑹，你不饿吗？难得录音那么顺利，潘公子又请客，一起吃个夜宵再回吧，我送你。”高大的男人如此说。

路郁心中一紧，随手拿掉挡风玻璃后面暂停载客的牌子，把格子绒布衬衫的衣领高高立起来，遮挡住半个脸部轮廓。

“不了，我今天挺累的。”其实不久前还晕倒了，只是温瑹不想多说。

帅弋停顿了一下，“那我也不去了，我跟他们打个招呼，你等我，我把车开过来送你回家。”

“真的不用，你看，那儿不是有辆空的出租车吗？”温瑹看见不远处有一部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连忙招手。

帅弋无奈，只好由得温瑹上了车后座，他扒住车窗交代道，“回到家要给我个电话，记住了。”

温瑹点点头，“知道了，啰嗦的老人家，圣诞快乐！”

帅弋一呲牙，露出一个凶恶且滑稽的表情，酷酷地挥手告别。

路郁在后视镜看着高大的男人一直站在街头目送温瑹，直到一个拐弯，人影方才消失不见，然而那个人影就像是扎在心窝里的一根刺，刺痛感久久不能从他心里消散。

是追求温瑹的男人吗？以温瑹的条件，这是再正常不过吧，就像是以前的戴君复，虽然没有挑明，路郁可是很敏感地察觉到了。

之后呢？戴君复还会再缠着温瑹吗？表白了吗？他似乎还有国外的学业没有完成，那么，是暂时离开了？平时还有联系吗？

没完没了的问题袭卷而来，路郁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温瑹要去的是一个非常高档的豪华公寓，坐落于南区，看来那个业主提供的消息倒是没错，只是路郁从没想过温瑹会租住那么贵的寓所，因此，以前寻找的重点小区都是错误的。

报完地址后，温瑹沉默地瞥向车窗外，完全没想到前边拼命抑制着颤抖的司机就是自己的故人，她迷离着眼神，脑海里一片放空，眼前的景物似是而非，与之前的圣诞前夜不期然又重合到一起，然而，回去的路，方向已经截然相反，人亦各散东西，温瑹嘴角勾起一个奇异的微笑，悲伤与欣喜的表情同时刻画在她藏在阴影里的脸庞，如同黑暗中的道路一般蒙昧不明。

路郁没有勇气从后视镜中窥探温瑹的表情，花了最大的努力听清楚温瑹告知的地址，用明显短路故障的大脑好不容易将目的地在脑海中谱出了路线图，接下来一直担心温瑹突然要跟他交谈，满脑子都是惧怕被温瑹认出之后的厌弃，然而，他的担心明显很多余，温瑹连眼角都没有向他扫一下。

大门口的保全人员尽责地看了一下车内乘客，并礼貌地打招呼，“温小姐，晚上好。”

温瑹只是稍稍点头，就不再言语，路郁有些异样的陌生感，以前，温瑹并不是性格如此冷淡的人。

最后直到支付车费，温瑹也没有打要量司机的意思，她拿出正好的车资递给司机，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不想跟人发生触碰，她确定现金放妥，就转身推门下车，径直走入豪华公寓的大堂，丝毫没有发觉背后有一双隐忍而恋慕的眼眸紧随着她，门童替她开门，似乎也是熟识的样子，路郁忽然明白，温瑹为什么会租住这里，那是因为，私密性与安全性俱佳，一切不相干的人都会被杜绝于公寓之外，要不是他摇身变为出租车司机，又无意中接到她回家，怎么可能进入此处，他仰首眺望气派的高楼，千百盏闪亮的灯光里，哪个窗户才是温瑹的居所？放眼望去，除了冷硬的花岗岩外墙散发出拒人千里的默语，只余呼啸而过的北风袭来，吹散心中的热望。

路郁惶惑地在豪宅区外守了许久，已是夜半四时，明明觉得刚回到家的温瑹肯定是安然入睡，但他心里总是惶然，担心再度失去温瑹的踪迹，无法就此安心离开。

也许是失去的时间太长，重获至宝的那刻，往往恐惧着在他不小心的时候，至宝又从他的指缝间悄悄溜走，于是在夜深人静的街头，风吹落叶的寒流中，为了保持清醒，路郁大开着车窗，虽有彻骨寒风侵袭，他却毫无所觉，犹自沉没在神游物外的回忆中。

不知时间流逝，仿佛也没过多久，豪宅区门口慢慢走出来一个人，路郁一个激灵从恍惚中回神，只见温瑹换了一套又厚又软的咖啡色休闲装，把自己裹的很暖和，背着一个大包就步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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