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上锁的防盗链,温瑹纠结了。
锁上了,路郁就进不来,不过相应的,她也出不去。
不上锁,路郁能进来,她还是出不去。
算来算去,算出这是一道可损人不利己的多项选择题。
不过,即使不利己,温瑹仍然很不爽,不甘心这么轻易就放路郁进来,她一甩头,一转身,不管了,睡觉,那个人没在,应该睡得更安心。
事实证明,温瑹不是一个恶人。她在床上辗转许久,便下床把房间门打开了,因为怕听不到大门那边的动静。
温瑹在屋子里也完全找不到钟表之类的物品,没有时间概念的她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为什么路郁还没回来?又睡了一会儿,她不放心地走到大门处听了一下,确实没有任何声音。
温瑹在厅里转了两圈,终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里距离大门足够近,只要有开锁的声音,肯定能听见的。
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灯光柔和,等了一会儿,温瑹斜倚在沙发上,眼前渐渐朦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响起了轻轻的“喀嚓”声,然后是大门被防盗链挡住的声音。“瑹,瑹”路郁轻声叫着。
温瑹起身的时候,头有点晕,眯了一会儿怕是又着凉了,她揉揉眼睛,踮起脚尖走到门边,本来想如果路郁太吵的话就放他进来算了,但是路郁只唤了几声,便随即沉寂下来,温瑹心翼翼地躲在门后,仔细听着。
没有动静。
大门留了一道缝,幸好楼道的灯光还算亮堂,温瑹偷眼看去,路郁在楼梯上席地而坐,倚在门边,似乎准备以这个姿势睡一宿的样子。
温瑹默。
两个人门前门后,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两相发呆。
路郁早已有心理准备要在门口坐一夜,因此,即使温瑹没应声,他也不打算吵吵闹闹引来邻居的注意。可是楼道毕竟是公共区域,就算是夜里,上上下下的人还是有的。
“路先生,哟,没带钥匙么?”楼上住的工薪族估计是加班晚归,他略觉奇怪地问道。
路郁微一颔首,语带双关地回答,“嗯,没事,我朋友晚些会开锁的。”
工薪族也就随口一问,并没多想,接口道,“哦,那还好,听说晚上降温,催一下你朋友早点回来吧。”
路郁应了一声“没问题的。”工薪族就匆匆上楼去了。
温瑹一听到降温,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门外的那个人,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仿佛坐在客厅的沙发一样自然。
温瑹回到沙发坐下,过了一会儿,声发狠道,“我才不管呢。”她快步走进房间裹紧被子睡觉,然而那道坐在楼梯口的萧瑟背影,阴魂不散地屡屡出现在她眼前。
讨厌啊温瑹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了好久,终于慢腾腾地又走回大门边。
“喂”温瑹开口招呼却不知道应该喊路郁什么。
路郁有些迟钝地抬起头,在防盗锁控制的缝里,看见了温瑹的脸,一瞬间他的脸庞染上喜悦,猛地起来,却因为腿麻趔趄了一下。“瑹,这么晚还没睡吗?”
温瑹脑后垂下几根黑线,“你这么问候我,那我还是回去继续睡觉吧。”
“不不,”路郁高兴极了,温瑹竟然跟他拌嘴,“瑹,给我开开门。”
“嗯,可以,不过有条件。”温瑹冷冷地说道。
路郁想了一下,重新又坐在楼梯上。
“喂,你”温瑹炸毛,“我还没说完。”
“要是你的条件是离开我,或是放你走,”路郁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做不到。”
温瑹愤然,“那你就在外面坐个够吧!”
温瑹在被窝里怎么都想不明白,路郁的内芯被换了吗?他的性格不是孤冷高傲吗?怎么突然换了个缠人的性格,要是换作以前,有人给他冷脸,他绝对掉头就走毫不留恋,他到底想做什么?正如他所说,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路郁的耐性好得吓人。
虽然很气愤很疑惑,疲倦和晕眩还是让温瑹支持不住,不自觉地进入了梦乡。
那是时候跟父母回老家,时值寒冬,漫天飘着鹅毛大雪,满天满地都是白皑皑的一片,温瑹迈着短腿,磕磕绊绊地跟在大人身后走路,渐渐的,有些跟不上,父母自顾往前走,没注意温瑹摔了一跤,等爬起来时,父母早已走远,无论她怎么大喊,他们都没有回头。
温瑹哭的很伤心,一边哭一边努力往前追,没想到又被东西绊倒,摔了第二跤,温瑹有些爬不起来,她拼命挣扎着,终于把那个绊倒她的东西踹开,一看,竟然是个冻僵的人,温瑹战战兢兢地走近一些,直挺挺躺在冰雪里的人露出他的面貌,竟然是路郁,温瑹顿时吓得歇斯底里地惊声尖叫起来。
“啊——”温瑹浑身冷汗地惊醒过来,心脏“咚咚”地急速跳动着,没事的,没事的,做梦而已,温瑹披上外套爬起来,窗外是强劲的北风呼啸之声,室内明显比睡前要冷好几度。
那个人还好吗?
可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那个人出事……温瑹忐忑不安地打开防盗链,手握在冰冷的门把手上,她想起梦里死灰般的人脸,不禁打了个冷战。
大门缓缓打开,一股冷风“咻”地猛钻进来,温瑹始料未及地打了个冷战,随着门的敞开,“咚”的一声,路郁竟是整个靠在门上,骤然失去门的承托,直接摔倒在地。
温瑹目瞪口呆地望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路郁,也不知道人摔得怎么样,她一动也不敢动。
路郁缓了半天,才慢慢睁开眼睛,四肢都已麻木僵硬,他就像个锈掉的机器人刚刚涂抹上油,喀喀地一点一点活动四肢,等完全能站起来,才注意到大门洞开,温瑹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站着。
“瑹,你终于肯开门了,谢谢你。”路郁随手把门关上,又反锁了,“今晚真是太冷了,差点被冻僵了。”
温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错过了逃离的机会,盯着路郁冻得苍白的脸和发青的唇,她半天说不出话,面对害他受冻的罪魁祸首,路郁竟然还说谢谢。
路郁却担心地说道,“你赶紧进房间睡吧,只披了件外套出来,心着凉。”
温瑹心里酸酸麻麻的,又闷又疼,她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此刻的心情。
“哦,对了,我给你买回来充电器,”路郁递过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手机在我房间,我给你拿。”
温瑹下意识把袋子接过,突然想起什么,“那个……手机,我已经拿了。”路郁并不打算要断绝自己跟外界的联系,为什么?
“哦,那就好,”路郁搓了搓手,“感觉血液都要凝固了,我先去冲个热水澡,你也休息吧。”
“我会报警。”温瑹扬着手里的充电器说道。
路郁的身形迟滞了一下,他转身回望温瑹,目光柔和,“如果你真要报警,肯定不会在这个时机提醒我,而且,如果你要对付我,不用这么麻烦,只要你一句话,我的命都是你的。”路郁苦涩笑道,“你愿意要吗?”
温瑹茫然地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自己要否定的是什么?
她确实没有打算报警,这次重见路郁,从一开始的恐惧到现在自然地对话,温瑹觉得路郁的表面态度背后,肯定具有深层的内因,如果让公职部门介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最重要的一点是,路郁这次明明有许多机会,却没再伤害她。
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温瑹转身回卧室休息,门也仅仅是掩上而已,如果路郁真要进入哪儿,什么锁啊,防盗链啊,其实都不可能成为障碍,温瑹渐渐了解到,因为是她上的锁,路郁才没有强行破开,而是耐心守候,等她慢慢地解开心防。
充电的手机没有开机,一直到温瑹中午睡醒,她才懒懒地把充好电的手机打开来看。一开机便又是震动又是响闹的,帅弋、乐青田的信息和来电提示,甚至戴君复的邮件都追过来,原本对自己的存在没有太大的感觉,忽然间被一大堆的关心所簇拥,温瑹的心头倏然掠过死而复生的奇异之感。
一个个邮件、信息回复过去,说自己住在朋友家,很好,没事,只是手机充电器忘带了,朋友刚给她买了一个新的充电器
发完之后,温瑹注意到自己称呼路郁为朋友,如果是朋友关系,那该多简单啊,她摸了摸已经恢复正常体温的脑门,似乎在充足休息过后,已经没有大碍了。
一昧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之前的经历是真实存在,不管不顾也仅仅不愿再想起而已,越是装作忘记反而越是在意,温瑹坐在床上发呆,窗外的风雨依旧,寒意透过薄薄的玻璃窗户渗透进来,她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下定决心要面对,却归咎于寒冷天气的阻挠,让她再赖一会儿床吧。
还在床上作蠕虫状时,路郁敲响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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