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不已的路郁早已做好准备,一把抢过步履不稳的温瑹,将她护在怀里。
温瑹嘴唇发黑,脸色苍白,无力地把头靠在路郁的肩上。
路郁知道这个时候就算再累,也不能让温瑹坐下来休息,他架起温瑹,脸颊贴着她的额头,鼓励道,“没事的,再走几步慢慢放松下来,你一定能做到。”
温瑹追悔莫及,要知道出来走一走,是走到如今的这种局面,还不如一开始就拒绝,她万分不愿却无奈地被路郁揽在怀中,脚底发软地步走着,等待心脏的渐渐平静。
在温暖的南方,虽然冬天已走到尾声,然而冷冽的天气里,梅山上的游人并不多,因此在山顶上寥寥的几条石头凳尚有空位。路郁将外套铺在冰冷的石头上,才扶着温瑹坐下,又从包里取出暖水壶,给温瑹递上温水。
“好些了么?”路郁极其自然地伸手将一绺垂在脸庞的乱发顺在温瑹的耳后,他的指尖温暖干燥,早已没有当初常有的淡淡烟味。
温瑹心如擂鼓,却不知是心脏尚未平复,抑或是其他原因。
“回去了。”温瑹屏住呼吸,淡淡地避开路郁的手,转头去眺望远处的山峦,深深浅浅的翠绿色草木铺陈出一块巨大的画板,一朵朵吐蕊的梅花在其上开的正盛,淡蓝色的春岚在山腰间萦绕,罡风呼啸地掠过,又失去影踪,温瑹深深吸气,虽然路郁并未在眼前,却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他凝视着自己的执着视线。
下山时虽然心脏已恢复正常,温瑹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抖得难以自控,山上的台阶又非常高,每下一阶都要全神贯注,以防摔倒,如此下了十几步,温瑹几乎想趴在台阶上,直接爬下去算了。
路郁拦在温瑹的下一个台阶,“我来背你。”
“”温瑹默默地横着移开,路郁却如影随形地移过来,一直挡在温瑹前面。
两人正僵持不下,却听到后面一对年轻情侣的对话:
男:“快点啦!”
女:“这边也好漂亮,我要拍照!”
男:“我要饿死了!”
女:“好啦好啦”
男的黑着脸在前面快步走,不一会儿,一个女的就跟着跑上去,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越过温瑹和路郁。
温瑹后知后觉地摸摸肚子,路郁的肚子更是配合地发出咕噜声,两人互瞪了一会儿,路郁转过去背向温瑹,拍了拍肩膀说,“上来。”
温瑹心知自己的状态,下山不会比上山要快多少,再磨蹭个几时,说不定都天黑了,她伏上路郁宽阔的背,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
山路颠簸,路郁背着个人,重心不稳,剧烈的摇晃让温瑹常常觉得有倾覆的危险,她转而搂上路郁的脖子,使两个人贴合更紧密,果然路郁随后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一些。
路郁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温瑹则是一直在心里面纠结。
路郁累吗?
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不算重,但也不轻,呃,是不是很重?
前面有树,对,轻轻绕开,树枝!噢,原来你注意到了,没有刮到我的头,我很好
一滴接着一滴的冰凉液体滴落在温瑹的手背上,她看看晴朗的天空,便知道这是路郁的汗水,天气那么冷,竟然还出这许多汗,想必是很辛苦的,温瑹把脸埋在路郁的肩背上,缓缓地闭上双眼。
自那天之后,两人紧绷的关系有所缓解。
温瑹不再拘束于在自己的房间活动,待在客厅的时间渐渐变多,其中的转变却未能让路郁有所察觉,因为路郁实在太忙,听讲座、看书、找视频、报络课程,白天忙于学习和吸取各种知识,晚上则流连在金殿皇宫的酒吧里观察别人如何调酒,亲身上阵品尝各种酒的味道,每晚都弄得头昏脑涨才回家,即使觉得温瑹最近喜欢上深夜档的综艺节目,他并没有多想这背后的含义和动机。
温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明明给了对方机会,却得不到应有的回应,是失望吗?温瑹心里不禁自我唾弃,正确的做法应当是远离一切曾经的伤害,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向新的方向前进,如此方为正途,若说路郁对自己的执着当时只是一时脑热,沉淀下来后,他已经慢慢情冷,忽略她、漠视她,不正是自己重新出发的机会吗?
温瑹心里惘然,如此十几天过去了,路郁仍旧悉心为她准备一日三餐,她却有点食不下咽,只是为了不辜负食物该有的用处,她尽量塞进肚子里而已。
这天刚从帅弋的公司回来,已经将近午夜,为了配合影视剧的进度,音乐方面的制作已启动,温瑹忙于练歌、试唱、录制,并参与了后期制作的团队,幕后制作的工作她也有所涉及,而之前给动画片配音的工作已经慢慢收尾,将来她的工作重心将大部分转移到魏景元的公司这边。
温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指腹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最近睡眠质量一般,所以连强度不甚高的工作量也有点顶不住。她看着画面欢乐的电视节目,已经凌晨两点,路郁却还没回来。
温瑹不知道极度疲累的自己为何还坐在客厅里,这个时候应当早早去睡,明天才有精神跟策划组开会,正自矛盾,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路郁摇晃着身体慢腾腾地走进来。
冷风将路郁满身的酒气吹入温暖的室内,温瑹默默地看着路郁换鞋,脱下大衣,身体打着摆子朝他的房间挪动脚步,招呼也没打,竟像是没有看见她。
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去喝酒了?温瑹回想两人最近相处的状态,路郁对生活一直很积极,两个人之间也并没有特别的冲突,似乎无法构成他突然情绪低落到要去买醉的理由,温瑹疑惑地继续想着,天天都带着满身酒气回家,甚至许久都没有陪她吃一顿晚餐,她联想到某种可能,心中一抖,不可能,他是被迫无奈才去做那个行业的,现在他已经转行做了出租车司机,他不可能再度沦落风尘的。
虽然温瑹想一笑置之,然而心里一旦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思绪就渐渐不受控制地往坏处发散。
路郁有经济困难吗?他喜欢娱乐场所夜夜笙歌的生活吗?他对目前平淡如水的日子厌倦了吗?好几天里,温瑹发呆的时间变多了,漫无边际的思绪全都是各种假设,如果要知道原因,直接问他就好了,明知道最简单的方法却无法做到,她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站在何种立场,她可以干涉他的生活吗?
路郁头疼地爬起来,揉着宿醉的脑门,出到客厅,就见到温瑹一脸茫然地盯着电视的黑屏发呆,无数个相似的画面突兀地闯入路郁脑海,记忆中,温瑹背对着他,无数次在深夜里收看综艺节目,那时,他从大门进来,所以不像今天那样,可以清楚地看见温瑹脸上的神情,路郁心中一动,头脑中的锐痛反而使他敏感地觉得,温瑹在看深夜节目的时候,其实也像今天一样,只是在发呆而已。
深夜发呆,坐在客厅里无所事事,其实是在等他么?路郁心里一阵悸动,脚步不受控制地向温瑹走去,轻轻坐在她身旁,路郁胸膛满溢着情意,却说不出一句话。
温瑹从晃神中清醒过来,首先留意到的是充斥在空间里的女士香水气味,她有点疑惑,望向香气来源的方向,路郁正深深地凝视着她,温瑹忽然明白了什么,那是路郁身上沾染了别的女人的气味,苦涩的感觉在喉间泛起,仿佛那香气中带了毒物,随着呼吸的空气,进入肺部引起无法抑制的刺痛。
路郁被迷惑般,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温瑹的唇角。
温瑹却感受不到路郁的亲昵,视线中晃过一抹嫣红,让她身体巨震,那是留在路郁白衬衫之上的的一抹唇印,那唇印如高调的戳记,冷冷地宣布此人已被占领,发出他人勿近的信号。
温瑹失措地推开路郁,仓惶逃回自己的房间。
路郁挫败地狂抓自己的头发,怎么会没忍住呢,怎么就直接亲上去了呢,也许摸一摸手,搭一搭肩膀,温瑹的反应还不至于那么大,要是温瑹又重新缩回壳里,再不出来客厅里活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温瑹刚刚迈出的一步?
此刻路郁并不知道他与温瑹之间的误会,对温瑹造成多么大的打击,等到之后他终于发现不妥,方才对自己的粗心大意后悔不已。
温瑹又开始失眠,她想起失眠的伊始,似乎跟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有关。
那天的亲吻事件过后,路郁是真忙,温瑹则有些避忌,总之两个人之后没再碰面。不出所料,那天晚上,温瑹在洗衣篮中看到了那件白衬衫,香味依旧浓郁,唇印仍然新鲜,温瑹抓在手里觉得异常沉重,她将白衬衫卷成一团,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子,藏进杂物柜的最深处,仿佛这样做了,这个东西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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