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纠结地趴上床上,冷玄天心里实在是忐忑的不行。三天时间足够老爷子重新生龙活虎,但是自己骨折的伤势在这三天里却是一点不见好转,所以仍然是动弹不了分毫。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对于老爷子房里的动静一点儿都未曾察觉。
阖然一声长叹,冷玄天闭上眼睛,慢慢思谋起对策,坐以待毙,绝对不可能!
咝咝吸着牙缝,冷玄天大脑里转过十万八千个想法,怎么办?老爷子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绝对不会察觉不出是谁在他药里下毒,至于大哥捡来的那个孩子,更是个人精,一个老爷子已经不好对付了,若是这个娃娃还要掺和一脚,自己这一次想要安然脱身,难!
越想冷玄天心里越是害怕,哪里还能安安稳稳趴得住,颤颤巍巍伸出胳膊,朝着侍立在旁的一个亲信打了个响指:“你,过来!”
那亲信见主子招呼,忙俯身凑到冷玄天跟前,低声道:“主子有何吩咐?”
冷玄天眯缝起一双阴毒的眼睛,缓缓道:“老爷子的病好了?”
亲信小心地点点头回道:“听大少爷院里的人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最迟再有三日,便能下地行走。”
轻轻吁了口气,冷玄天眸子里寒光闪烁:“老爷子病一好,肯定会查是谁在他药里下毒,到时候,咱这一屋的人,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亲信也是胆战心惊,一脸张皇失措:“二少爷,这,这可怎么办是好?”也怪他们这些下人被猪油蒙了心,居然异想天开地以为这混球二少爷能谋得冷府家主之位,同时也能给他们这些跟随者二少爷的人提升一下地位,谁承想,这二少爷的运气实在是糟糕得要死!
上一次将大少爷押运泣血菩提的消息走漏给九魄宫,结果被大少爷揪出来,差点儿打个半死,哭爹喊娘大半天,最后还把逝去多日的老夫人搬出来,这才保得一条性命;这一次,眼看着老爷子就要归西了,横里杀出冷修崖这么一个程咬金,又坏了二少爷的大事。
上一次老爷肯饶恕二少爷已是破天荒地看在了逝去老夫人的面儿,不愿意骨肉相残,今日倒好,只怕二少爷就算搬出祖宗十八代来,老爷子也决计不会轻饶了他了!
“我要知道怎么办,我现在还用得着着急么!”冷玄天气恼地瞪了那猪头亲信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要是不想死,就赶紧着想法子!”
被冷玄天这么一喝,那亲信倒是清醒了不少,的确,坐着这么干着急,难免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趁着老爷子还没追究到他们身上,赶紧想想脱身之道。
要说这个亲信该聪明的时候没聪明起来,在这小地方倒是聪明的可以,只见他略微思索了片刻,脸上便露出一片兴奋之色,拍手叫道:“二少爷,有了,有了!”
“有个屁了!赶紧说!”冷玄天没好气地嘟囔一声,翻了翻白眼。
“二少爷,您可是老爷的亲生儿子!”亲信谄媚的笑了笑,话里有话的说。
“废话!”冷玄天两眼一瞪,脸上不善:“有屁快放,别跟爷卖关子!”
“亲生儿子,怎么能害自己的老爹呢!”亲信眨巴眨巴一双耗子眼,循循善诱。
冷玄天低喝一声:“混蛋,你耍我是不是?”明明他就害了,怎么还能不能的。这亲信真是不想混了!
“二少爷,稍安勿躁。”亲信莫测高深一笑:“听小人说完。”
“说!”
“二少爷贵为冷府少主,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没理由去毒害自己的老爹不是?所以,说二少爷下毒之人,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之人……”亲信凑到冷玄天跟前,一脸的循循善诱:“大少爷屋里,那个孩子……”
话说到这份上,冷玄天就算是榆木脑袋,也明白了这亲信的意思。对啊,既然冷修崖说老爹的药里有人下了毒,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喊冤呢,为什么就不能倒打一耙呢?说到底,冷修崖是一个外人,自己可是老爹的亲生儿子,哪有老爹信一个外人却不信自己亲儿子的道理?
含笑点点头,冷玄天赞许地瞧了一眼那亲信,笑得诡诈:“你小子,还真不赖,爷这次要真能脱身,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亲信含蓄的笑了笑:“二少爷吉人天相,定能相安无事。”话虽是这么说,亲信的心里却是没底儿,毕竟,那个治好了老爷子之病的娃娃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主儿!
在冷玄天思谋好对策,泰然自若的养伤中,冷墨轩的身体也一日好似一日,渐渐地康健如初。
三日之后,果是便能下地行走,虽不至健步如飞,但每一步倒也走得稳当。
身体彻底康复的第一日,冷墨轩便让冷傲天将方轻画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幽雅别致的小屋之中,茶香袅袅,水汽迷蒙。屋子西边的角落里,是一张红木八仙桌,桌上置一个大大的炉鼎,鼎内焚着一支龙涎香,香雾缭绕中,恍然若仙境。
东边一张椅子上,安然坐着一个老者,老者双眼微眯,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茶盅,许久许久,眼帘一抬,幽幽看向自己左手边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你便是冷修崖?”
孩子粉面如花,黑眸如狐狡黠,睫毛忽闪间,笑意灵动:“对,我就是冷修崖。”
“是你救了老夫?”老者唇角轻挑,又道。
“只是不愿意看着乔姨和冷叔痛失亲人,略尽薄力而已。”孩子语气淡淡,倒是并没有买这老者的面子。
“呵呵。”老者一声轻笑:“你这孩子口齿倒是伶俐。”
孩子抿唇轻笑,笑容如花瓣纷纷:“老爷子夸我还是骂我?”
看着孩子微微扬起的眉,瞧着孩子斜勾带笑的唇,老者精光隐现的眼睛眯得更紧:“听傲天说,他们想认你当义子?”
孩子淡淡应了一声:“是有这么回事儿。”
老者无声扯起唇角,老脸上浮出一丝世故的笑:“我冷家虽不是大家,但在秀水国里,好歹也还算有些地位。”
一听老者这话,一旁默然许久的乔郁儿坐不住了:“父亲,儿媳是真得想认下修崖!”
一句话才落,老者一双略带寒衣的眼睛已是倏忽转向了乔郁儿,沉喝一声:“郁儿。稍安勿躁。”
被老者这么一喝,乔郁儿瘪瘪嘴,虽然心里还想争辩两句,却碍于老者威严不得不闭了嘴。
看着乔郁儿安静了,老者幽幽一笑,转脸再次看向那个一脸淡定的孩子:“所以,想进我冷家的门,只怕还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儿。”
闻言,那孩子还没怎么样,乔郁儿的脸色却已是变得极为难看。她真没有想到修崖为了救老爷子累得近乎脱离,这老爷子居然一点儿都不感恩,还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老爷子说这话,也不嫌寒颤么?”孩子唇角微挑,羽睫微微一垂,在如雪的颊上投下两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神。
“嗯?”老者老眼之中迸出几点寒芒:“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孩子讥诮地扬扬唇,绝美的小脸上嘲弄的笑意浮现:“说到底,冷家在秀水不过是个没落之家,勉强够得到一点儿皇族的边儿。若是冷家这些年真能出来一个经天纬地之才便罢了,若是单指着冷叔一人,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冷家败落,只是迟早之事!”
语气淡淡,说得云淡风轻事不关己,但是老者的心头却在这一番不轻不重的话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孩子说得一点儿都不假,冷府自冷傲天他们这一代,就人丁单薄,而自己仅有的这两个孩子却又是难成大器之人。
冷傲天为人虽然厚道,但厚道的人,在这尔虞我诈的世界根本是吃不开的!冷玄天虽然比冷傲天机灵一些,但这机灵却总不往正道上用,也是一个难成大事儿的主儿。
想他冷家虽然在秀水虽然不是什么数一数二的大族,但也算是皇族之后,没成想到了自己手里,竟会败落至此,并隐约有在秀水没落之势。
心中幽声一叹,冷墨轩沉吟良久,一双老眼之中浮出几丝挣扎,眼神却是在冷傲天、乔郁儿与冷修崖之间徘徊不定。
看出老者的犹豫不定,一旁一直当着听客的冷傲天终于缓自开了口:“父亲,修崖虽然年少,但却聪慧过人,这一点,想必父亲也已经领教过了。孩儿与乔妹膝下一直无子,若能的修崖为义子,那是我俩千年修来的福分。”
话到这里,冷墨轩的身子不着痕迹的颤了颤。的确,这孩子何止是聪慧过人!只一句话便点住了自己的死穴,只一句话,便让自己心神不宁,决定动摇,这孩子心机之深,只怕与自己相较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见冷墨轩没有吭声,冷傲天接着道:“冷家若真能得修崖为小公子,实乃冷家之福,冷家之幸!孩儿绝对相信,有了修崖的辅佐,冷家重新崛起之时,指日可待!”
冷家崛起?指日可待?大脑之中忽而被一道灵光击中,冷墨轩的眼神嗖的一下看向了一旁优哉游哉对自己一点儿都不鸟的某个孩子。
就是这个孩子,在自己病入膏肓之时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就是这个孩子随手一挥,就让府里诸多的侍卫摔得七荤八素哭爹喊娘。
冷府,不正需要这样一个绝世的天才来挽大厦之将倾么?不正需要这样一个天才来扭转冷家败落的局面么?
心忽而有些躁动不安起来,冷墨轩老眼之中神色变幻不定,干瘪的胸口急剧起伏,像是正在经受着什么风雨。
一室寂静,只有袅袅的茶香升腾,只有诸人的呼吸声几不可闻的响起。
“父亲。”乔郁儿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抬起眼帘:“儿媳,可以以性命保证,修崖对冷府绝无歹意。”
这一句话,恰恰正是冷墨轩的顾虑所在,一个身世不明的人,一个浑身是谜的人,一个本事高得让自己都觉得恐怖的人,这样轻而易举地成了冷家的义子,他总觉得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事出非常必有妖,所以,冷墨轩才会如此小心谨慎。然而,既然乔郁儿敢拿性命作保,那是不是说明,这个孩子真的只是因为没有亲人才会投到自己府上?
眼神微微闪烁,冷墨轩看向那个幽幽品茶的孩子:“若是老夫反口,肯让傲天认下你,你可愿意来我冷府为嗣?”
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茶盏,小小的人儿眸光轻转,宛若一泓清泉望向冷墨轩:“冷老爷子,我来冷府,是看着乔姨和冷叔面上儿,这一点请你搞清楚。”
不着痕迹的轻笑一声,小小的人儿眉峰一蹙,毫不客气地又开了口:“冷老爷子也必担心我会有什么不轨之心,就冷家这点儿底蕴,还是入不了我的眼的。”
话虽然说得极为难听,极为的不客气,却彻底打消了冷墨轩心头的疑虑。
不错,一个拥有这般强横实力的人儿,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一个冷府这样一个败落之家?
疑虑一旦消散,冷墨轩脸上便不复先前的冷漠,呵呵笑了笑,洪声道:“好,好,不愧是傲天与郁儿瞧上的孩子,当真是气度不凡,异于常人呵!”
方轻画只是勾唇一笑,却连迎合他的心情都没有了。这冷墨轩倒也不愧是一家之主,还真懂得眉眼高低。
“父亲……”冷傲天微微吃了一惊,修崖方才的话,他也是听了去的,可以说,几乎每一句好话。怎么修崖这个态度,父亲怎么反倒答应了让他们认下她呢?
“傲天,修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诚如你们所言,得子如此,是你们的福气,下去准备准备,择日摆宴,召集各方宾朋,昭告泗水城内所有人,我冷家从今而后将有一位最为出色的小公子了!”冷墨轩悠然含笑,一双眼眸若有所思地敲着方轻画。
既然他肯来冷府,那么,自己就当着所有的人的面儿,承认他的身份,若是他今后真做出什么对冷府不利的事情来,那么,无疑就是背信弃义,会遭到全国人民的唾骂!
迎着冷墨轩那一双世故的眼睛,方轻画亦是无声一笑,这老狐狸在想什么,她岂能不知道,只是,自己的胃口,却绝对不是这小小的冷家就能填得饱的。
十日之内,冷府上下全部都在为了认亲这档子事儿忙得不可开交,倒也没人来理会某个忐忑不安的逆子冷玄天。
看来,老爷子是真把自己给抛到脑后去了?冷玄天探头朝门外望了望,阖府上下,都在忙着准备三日后的认亲宴。
认亲?父亲居然真得答应让大哥认下那个孩子。天啊,那从今以后,自己不是更没有戏坐到这一家之主的位置了?
十日里,在族内一位医术了得的医治下,冷玄天已是能够在人们的搀扶下走动,此刻,他就那么倚着门廊,眼神复杂地望着院子里喜气洋洋,来来往往的人群,一双阴翳的眸子深眯。
“老爷子就这么承认了那个来路不明的小杂种?”冷玄天恨恨地咬咬牙,眼神猛得转向身后侍立的亲信。
“是……”亲信被冷玄天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伸手按了按扑扑跳的小心肝回道。
“这小子要是进了冷府,那还有我蹦跶的份儿么?”冷玄天目露凶光,眼神凶狠地盯着西边的方向。
那里,真是乔郁儿为方轻画安排的住所所在。
“二少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少爷与大少奶奶铁了心要认这孩子,这孩子又救了老爷子的命,老爷子认下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亲信暗自抹了把冷汗,小心翼翼地道。只盼自己这样说,这位混世魔王能够认清形势,可别再干蠢事了。老爷子身体恢复,没有马上追究是谁下毒,已经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了,二少爷若是再没事找事的又生事端,可真就离死不远了!
“情理之中的事儿?”冷哼一声,冷玄天嗤笑道:“情理之中,我冷家要落在一个外人手里?”
“二少爷……”亲信心里一个咯噔,坏菜,听二少爷这口气,这是要使坏的前兆啊……
“他们想认亲是不是,好,我就让他们好好认!”阴沉沉一笑,冷玄天低喝一声,“即日起,火速赶往百里阁,不管花多少银子,请动百里阁武陵春的人出马,爷要这小子的命!”
只要你花不起的价钱,没有百里阁解决不了的人。
所以,冷玄天舍近求远,放弃去求九魄宫转而去寻远在丰烟的百里阁。
不过,不得不说,他这一次瞎打瞎撞还撞对了,若是他真派人去了九魄宫只怕,这去的人也就真的有去无回了。
亲信心头一声苦叹,这位二少爷怎么就是不开窍呢,事已至此,他还想翻起多大的浪来?
“二少爷……”亲信迟疑一声:“上一次大少爷押运泣血菩提回来遭遇九魄宫的人,据回来的人说,就是这位冷修崖公子出手相助,这位小祖宗连九魄宫少宫主都能收拾了,百里阁的人,能行么?”
“叫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冷玄天怒喝一声:“九魄宫是九魄宫,百里阁是百里阁,自五国内有百里阁之日起,爷就没听过他们有办不到的事情!”
“可是……”亲信还想劝两句,毕竟,现在的情况是二少爷的大势已去,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少爷、老爷对那位冷修崖冷公子都是欢喜的不得了,二少爷在这节骨眼上又要耍把戏,旧账新账这么一算,就算老爷子顾念骨肉之情不把他怎么样,也少不得会让他脱层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二少爷真要倒了,他们这些二少爷房里的人也少不得会受牵连。所以,今日即便是知道劝二少爷会遭骂,亲信还是忍不住想劝。
“别他妈跟爷可是!”冷玄天骂骂咧咧地揪住亲信的衣服:“你要不想死得太难看,就赶紧着给我滚去百里阁找人!”
亲信心头苦叹一声,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用,喏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看着亲信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冷玄天亦是摇摇晃晃往屋内晃去,现在,自己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百里阁了,这个亲信,可别让自己失望了才好。
三日后,冷府阖府欢庆,人流如潮,无比的热闹。
冷府门口,穿得喜气洋洋的冷傲天与乔郁儿分立左右,笑迎八方宾朋。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们终于能够认下修崖,终于能够有一位公子了!
能够得到冷府相邀的人,自然都不会是泛泛之辈,在泗水城里,多少都有些地位。在他们收到冷府的请柬,得知冷傲天夫妇要收义子的消息后,俱是吃惊不小。冷傲天夫妇在泗水城里人缘颇为的不错,只是这些年膝下却一直无子,成了他们的美中不足,今日,他们居然要收义子,这个义子又该是何等样的人物,能入得了他们的法眼?
冷府之外熙熙攘攘,冷府西边的一处屋子里却是分明的沉寂。
一袭黑衣的孩子端坐在屋中的座椅上,一双黑眸略带戏谑的挑起,眼神望着自己面前同样一袭黑衣的男子:“你说,这冷家的二少爷想要给我添乱?”
“头儿,宫里的人看见他的亲信奔着丰烟国方向去了。”一袭黑衣风流的男子一挑桃花眼,悠悠道。
“嗯,然后呢?”小小的人儿波澜不惊地抬眸。
“然后,宫里的人,把那个人解决了……”黑衣的男子无所谓地摊摊手:“关于你的任何消息,可是万万不能传到丰烟国去的。”
“做得好。”小小的人儿唇角一抿,笑得意味深长:“真是没想到,我还没找这冷二少爷的麻烦,他倒先跳出来跟我生事了,莫非,我上次教训的他,还不够?”磁性的声音上挑,深邃的眼底,一抹寒光乍然而现,恰若刀锋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