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惟忠还阙直事~韩世忠喜结良缘〗
逢人落魄伸手助,为国举贤本非识。
惟忠愤言世忠怒,黄金做土无人知。
英雄每多出畎陇,侠女自古现风尘。
月老有心牵红线,结连理。
却说宋江复叛了朝廷,使其弟宋清潜回济州,将老父宋太公藏匿,以免被官府缉拿受连坐之罪,后来朝廷果然派人收捕,未得。
宋江再次反叛早已传至朝廷,道君皇帝览奏大惊,急忙升朝与文武百官议事,群臣阶前拜毕。
道君皇帝问道:“朕接急报,宋江征南回京途中复叛,各位爱卿有何良策?”(去年九、十月间已加王黼为少傅,郑居中为少师,童贯复领陕西、两河宣抚使。)
少傅王黼出班奏道:“宋江贼心不死,应趁此南征余威,众将在京未去之际,聚兵灭之,以除后患!”
此时彰化节度使杨惟忠已经回朝,闻听此言,出班谏道:“吾皇明察,万万不可。宋江复叛只因手下兄弟不能尽数封赏,如能再降圣旨,悉数封赏,宋江必然卸甲请罪,不至兵戈又起。”
开府仪同三司梁师成听了,大步出列,手持象牙笏板奏道:“杨总管有此言,便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试问陛下,如若此端一开,天下叛徒便会闻风四起,成则为王为帝,败则得官得爵,谁人能服朝廷,天子之威何在?”
王禀启奏道:“宋江曾为微臣之副,臣深知其能,且忠义无双,南征功劳不在微臣之下,此番反叛,必然另有缘由,请陛下开恩,将那一百八人封官加爵,宽恕其罪。”
节度辛兴宗出班施礼道:“王统制之言,臣不敢苟同,宋江原为山东巨盗,今次随军南征,虽颇得其力,不过抵赎前番罪恶。回京途中再次反叛,有负圣恩,不可姑息,当速派兵马剿灭才是。”群臣多言附议。
杨惟忠见辛兴宗出班,突然思起一事,说道:“辛节度自身之事尚不明确,何管他人之事?”
道君天子闻言问道:“爱卿何出此言?”
杨惟忠道:“辛兴宗伪擒方腊冒功,陛下可知?”
道君惊问:“此话怎讲?”
杨惟忠直言奏道:“方腊本是刘延庆麾下先锋王渊小校韩世忠擒获于梓桐洞,辛兴宗却领兵截住洞口,掠其俘为己功,故赏不及韩世忠。”此话一出,满朝皆惊。
道君怒视辛兴宗,书案上一拍龙胆,喝问:“可有此事?”
辛兴宗见龙颜大怒,俯伏跪地,不敢仰视,汗流遍体,支支吾吾。
童贯向前一步,高举笏板道:“吾皇息怒,辛兴宗乃我部属,待微臣查明,必会秉公办理。”
道君天子见童贯护短,复言:“杨节度之话,朕不知真假,既已加封辛兴宗,不可更改,即是那韩世忠有功,转承节郎便了,此事容后再议,眼下燃眉之急,却是如何处置宋江?”群臣龃龉,有言招降,有言征讨,朝堂之上乱哄哄的,如同蜂窝蝇巢。天子听得心烦,掌击桌案,众臣才鸦雀无声。
天子问道:“卿等商议如何?”
尚书左丞王安中整一整衣袍,出班禀道:“群僚多言剿杀宋江,臣以为不如复劳太师往征,平灭宋江。”
尚书右丞李邦彦亦言道:“非太师不能胜此大任。”
天子说道:“太师即将统兵北上,与金相约攻辽,不可复讨宋江。”
王黼奏道:“臣保举一人,可平宋江之乱,不烦太师北伐。”
道君天子问道:“少傅所言何人?”
王黼道:“乃云中名将折继闵之孙,折克行之子,折可存也,此人刚直不挠,如今二十六岁,有勇有谋,少年英雄,不下朝中诸将,今在班师途中,可令其统领本部擒捉宋江,必可马到成功,不负圣恩。”
杨惟忠、王禀还要进言,道君皇帝说道:“此事就依王少傅之言,不必再议。”杨惟忠、王禀只得退回班部之中。
天子便就下旨,令折可存引本部人马征讨宋江,众臣无话,便就退朝。
且说折可存班师过国门,突然有内侍骑马捧圣旨而来,可存不敢怠慢,就下马伏于道旁接旨,那人打开黄绢圣旨开读道:“梁山逆臣宋江复叛朝廷,辜负圣恩,诏折可存统率本部人马即刻出兵征剿,所过州府,应付钱粮,擒拿宋江,不得有误,钦此。”
折可存接了圣旨,那人便调转马头回去了,折可存领了圣旨,便以后队为前队去征宋江。
折可存去后,道君皇帝又传旨令海州知州张叔夜、杭州知州曾孝蕴与折可存成三面合围之势围堵宋江。
宋江反后,与吴用计议要回梁山,吴用说道:“梁山必被官军掌控,不可回去,只此一路虚张旗号,沿路州县都知我梁山人马,必然畏惧,只能自守,不敢阻挡我军。北上之路,过了楚州,唯有海州地势最妙,海州之南只有一涟水军,如破此军,便可进入海州,进可攻城,退可入海,官军纵有万人,能耐我何?”
宋江说道:“军师这话正合我心。”即统率兵马越过楚州直奔海州,只一战便杀的涟水军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夺得了三五百车粮草。
宋江又引大军杀过金城镇,令李俊、阮小七、童威、童猛搜集船只渡过南北两条六塘河,进入海州地界,再次渡过柴米河攻打沭阳县。
原来这海州只有四个县,北面有怀仁县,居中靠海有朐山、东海两县,南面则是这沭阳,宋江自南而来,当先必打这沭阳,这沭阳县离着海州城最远,兵力自然薄弱,听闻宋江来犯,急忙去海州请兵。
宋江攻打沭阳数日,沭阳岌岌可危之时,张叔夜领兵赶到,被宋江杀败一阵,退进沭阳不出。又过数日,折可存兵到,张叔夜出城相助折可存来战宋江,宋江见两路兵势强盛,只好退避数里,列阵以待。
未到一刻,折可存、张叔夜杀到,只见官军人马如狼似虎,个个精壮彪悍。左面开路旗上绣着四个斗大的字,“武节大夫”。右面开路旗上绣着四个斗大的字,“海州知州”。
当下两军对圆,可存让叔夜压阵,自挺枪提马出阵,真是威风无比,有词《西江月》一首,单道其人。词曰:
将门倜傥英雄,控扼西北天狼。银枪白马护中国,云中世袭军班。
沙场征战舍命,血性刚直少帅。大宋名将折可存,四百军州闻名。
宋江等人见折可存出阵,观其相貌打扮:
面如润玉,长眉星目,身高八尺有余,头戴一顶银狮盔,身披一副银鳞甲,内衬青锦袄,外罩白袍紧系蝴蝶扣,足蹬银靴。手中横一杆“白虎亮银枪”,跨骑一匹“穆王白义马”,真是世上少有的美将军,像极了三国马孟起。
宋江看了折可存,便问卢俊义、吴用说:“这小将军好生面善,但又一时想不起,二位贤弟可知?”
吴用道:“兄长如何忘记,我军在黄岩县断头山下与吕师囊对阵时,曾和此人见过一面。”
宋江忽然想起,说道:“原来是折可存。”
卢俊义道:“小弟在河北做员外时,经商曾至云州,略闻其名。折可存字嗣长,祖上世代为云中豪强大族,自晋、汉以来,独据府州,太祖代周以后,许以世袭,为宋守边,且历代都是名将。折可存曾奉命与西夏作战,生擒敌酋女崖,武艺高强,小看不得!”
那边折可存出阵叫道:“且唤宋江出来答话。”宋江听了,催动“照夜玉狮子”马来到阵前。
折可存看见宋江问道:“宋先锋,朝廷待汝不薄,为何反叛?”
宋江回道:“封赏不公,何言不薄?宋某重举义旗,实非得已,乃是兄弟们因朝廷有功不赏,暗中举事,宋江只得依了兄弟们,免得回京受京官欺辱,哪知却有劳将军前来问罪,江等死罪。”
折可存道:“真是一派胡言,我念与汝有一面之缘,你且降了,待回京时,我为汝等请功。”
宋江笑道:“将军之言只哄三岁孩子尚可,我等岂能相信?”
折可存道:“你也须有眼睛,不见方腊僭越,横尸东京,江南北归之路寸土可掘髑髅,腐尸遍地,无人认领,皆因战火兵燹所致,都说你是仁义君子,此战一开不知又要伤亡多少?如何不顾及兄弟们的死活?”
宋江未等回话,卢俊义突至军前,大喝道:“多说无益,卢俊义在此,可敢赌斗?”
折可存眼望卢俊义,身长九尺,眉目如画,须如墨染,英武非凡,形象与众不同。但见:
戴一顶,黄金色,撒朱缨,光芒射,麒麟盔。
披一副,黄金色,砌龙鳞,绣红花,麒麟甲。
穿一领,走银线,血样赤,征战场,獬豸袍。
系一条,镶珍珠,嵌翡翠,玲珑扣,睚眦带。
踏一双,水蟒皮,踢碎石,遮护腿,虎爪靴。
提一杆,赛霸王,胜罗艺,点透钢,丈二枪。
携一口,鳄鱼鞘,双锋刃,削断铁,三尺剑。
骑一匹,能腾云,快如飞,通人性,雪白马。
折可存见卢员外搦战,大声道:“汝一员外,有何本事?”跃马挺枪,来战卢俊义。宋江见二人杀起,自回本部观战。
却看折可存与卢俊义相斗,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只见:
一条枪如金龙,一条枪似银蛇。金龙舞动,千层浪滚掀波涛;银蛇乱窜,风声猛烈吹断树。这豪杰虎目瞪溜圆,那英雄髭须皆倒竖。再现春秋,屠岸夷恶斗白乙丙;重演隋唐,秦叔宝大战胡敬德。
那二人大战五十回合,未分强弱输赢,官军阵上张叔夜见了,急把令旗一招,全军卷杀过来,宋江也令军马迎战。
李逵对官军一向都有怒气,今日开战,当先挥舞两把钢斧杀入敌军,直砍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这一仗从晌午直打到天黑,两下鸣金,各自退军安营,设立岗哨,以防对方偷袭。
再说折可存回营对张叔夜说道:“只闻梁山二头领卢俊义文武双全,今日之战才知绝非虚言,恁么了得。”
张叔夜说道:“那卢俊义原为北京员外,师从周同,曾是河北三绝,非是他人可比。”
折可存问道:“是哪三绝?愿闻其详。”
张叔夜道:“身高九尺,相貌堂堂,此为一绝;武艺出众,棍棒无对,再为一绝;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又为一绝。”
折可存道:“原来如此,这梁山将佐多为朝廷军官出身,征讨不易,对敌不可掉以轻心。”折可存又与张叔夜商量对策不提。
两军互战数日,曾孝蕴引军从南来到,宋江得报,聚帐议事。
阮小七道:“古人言:‘添客不杀鸡。’怕他甚鸟。”
李俊说道:“我军兵力远不如征方腊以前,如今被三面围堵,不如退至海边游战,必要时也可劫舟入海,避免被四面合围。”
吴用赞道:“李俊说的在理,小生也有此意。”于是宋江趁夜拔寨,徐徐退往新沂河。折可存得知,急派杨震追击,哪知却被埋伏的李应、朱仝杀败,狼狈逃回。
折可存、张叔夜、曾孝蕴虽然兵多将勇,却被宋江、吴用巧妙周旋,僵持不下。
话分两头,再说南征将帅已悉数回京,各路军马屯驻汴梁城外,日日大摆庆功宴,而招京中教坊官妓取乐,从上至下尽皆欢喜,夜夜欢庆。
唯有王渊副将韩世忠擒获方腊,只升了个承节郎,日夜喝的酩酊大醉,但有不顺心,便指桑骂槐,以表胸中不平之气。
一日众皆欢饮,唯独韩世忠躲了众人,坐在柱下,自顾自大喝闷酒,却被教坊中一个花魁看了正着。
那花魁初看韩世忠时,只见一只老虎蹲卧柱下,两只前爪扒着一坛酒贪饮,那花魁大吃一惊,用手揉目,再次定睛细看,却是一名军汉,心知绝非凡夫,便上前来深深道了个万福,搭话敬酒,韩世忠也不推辞,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那女子说道:“将军海量,奴家再敬将军。”说着,又满一碗酒向前递去,韩世忠再次饮尽。那女子连劝三碗后,韩世忠方将抬头观看,只见那女子生的无比美貌。形态如何?但见:
柳眉细弯弯,凤目频闪闪。胭脂轻拂双颊,檀口微吐兰香。独领风骚声音甜,红纱紧拢双峰挺。
娇躯长七尺,最善解人意。玉指妙如春笋,湘裙略隐天足。能歌善舞青楼女,风月花魁数第一。
韩世忠看那女子时,冶容俏丽,绾一头乌云也似的发髻,插着几只飞凤金钗,一身红衣彩鞋,玉体婀娜多姿,恰如出水芙蓉,风情万种,便是月里嫦娥也要自愧不如。
世人都说:“****无情,戏子无义。”却不知这个女子却是个极重情义的人,更有娄昭君的眼,红拂女的胆,识得韩世忠这一个眼前落魄英雄。也正是这一对苦命的人今日凑到一起,后来才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再说韩世忠半醉半醒,见那女子抱着一瓮酒,非是凡俗可比,起身作礼道:“在下一介军卒,不敢动问花魁娘子芳名。”
那女子还礼道:“奴家姓梁氏,小字红玉,年方双十,原籍池州,生于淮安。父亡母在,流落东京,现占籍教坊。”
世忠问道:“请恕在下冒昧,姑娘想是良民,因何沦落风尘?”
梁红玉叹道:“奴本将门之女,自幼也随父兄练得一些粗浅功夫,却因方腊之乱,连陷州郡,官军屡次征讨失败,祖父与父亲都因在平定方腊时贻误战机,战败获罪被杀,梁家由此中落,红玉也因受连坐之罪,沦落为京口官妓。”
世忠顿生恻隐之心,说道:“可恨天下不平,国法不公!”
红玉问道:“将军高姓大名,奴还不知?”
世忠回道:“粗鄙姓韩,双名世忠,三十有三岁,本是延州人,因随调遣征讨方腊,回军滞留京师。”二人坐下攀谈数语,都有相见恨晚之意,韩世忠便将早年在西北的经过讲诉一番,又把如何擒获方腊,如何在此酗酒,如何心中不快,与梁红玉说之,梁红玉听了亦是百般开解,韩世忠才怨气稍平。
席散后,梁红玉归家密告其母说:“红玉今日侍宴,初见柱下有一大虎,再看却是一美丈夫,与昨日梦中一般无二,甚觉蹊跷。问其姓名,叫做韩世忠,必不是凡人,特与母亲说之。”
世上之人皆势利,不知豪杰起卑微。
红玉慧眼识英雄,恰似飞熊入梦来。
梁母听后,说道:“既然有这,来日女儿把他邀至家中,我母女置酒款待,成就你二人一段姻缘。”
越日,梁红玉果然邀请韩世忠至家,酒食准备妥当,直喝了半夜酒,极尽欢娱。酬酢之间,红玉言明愿以身相许,世忠甚喜。梁母资以金帛为嫁妆,红玉遂与世忠约为夫妇,世忠便以军籍身份赎其为妾。为何为妾?原来韩世忠先娶了一白氏女子为正妻,所以梁红玉就只能为妾。
一日,军中依旧作乐,红玉相陪世忠入席,突然有和世忠同级之人望见梁红玉,上前拉扯逼酒,言语甚为轻薄不堪。韩世忠大怒,拍案而起,喝道:“匹夫!不认得我韩世忠家眷否?”
那人酒醉,戏言笑道:“韩五将军一世英名,何苦要这人尽可夫的娼妓为妾,岂不让人耻笑,不如让其舞一曲,以助酒兴如何?”众人大笑。
梁红玉听后羞愧难当,韩世忠气的虎目圆睁,只一脚,踹的那厮滚了几个跟头,世忠又拔剑在手,就要行凶,多亏众人劝解,方才无事,自此军中无人再敢轻辱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