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穆丹晨已将自己的位置挪到了洛依身旁。
从桌上找来纸笔,他按着礼服上垂坠的精美图案,细致地描摹到纸张上去。
刺绣图案画好了,他又从小巧的针线百宝箱里,找出一盒粗细不一,长短也不一的银针,比对着跟薄薄的轻纱完全不可比拟的纸张,他挑了根尖尖细细的绣花针,穿过一条细如青丝的银丝线,就着纸上栩栩如生的线条,开始了无比笨拙的首绣。
这极致精巧的细活,可真是难为了他。
首先,不管他一个男人有没有绣过花这事不说,就说他手中这纸张与轻纱间的距离,真不能说只相差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再者,纸张与轻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物事,它们的厚度不同,软硬度不同,柔滑的密度不同,这便直接导致了针线穿插其中的畅意与阻滞的质感,也非常不同。
所以,当穆丹晨捏着尖细的绣花针,用力穿过还算轻薄的纸张之时,他小心翼翼地拉扯着银丝线,深怕丝线与纸张之间相互摩擦而发出的轻微声音,打扰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洛依。于是,他极尽所能地,一小段一小段地尽量减弱噪音的出现。
与此同时,他还需要极小心极小心地牵针引线,让那尖细得可怕的绣花针头,避免直接扎进他的手指。
可饶是他如此地百般当心,万般小心,手指虽是没有被狠心地扎得伤痕累累,却也还是被无情地戳了七八九个洞。
在这时,他才算是真切体验到了十指连心的深刻含义。
因为这小到肉眼都难以察觉的伤口,直痛得他眉头一抽一抽地,想发出“啊,呀,嘶”,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单音节与语气助词。
眉头拧着麻花似的结,他忍受着疼痛,继续抿着双唇努力不懈地刻苦练习。
他想为她分忧解愁,就算不是现在,他希望以后也能有帮得上她的一天。
忽的,他的眉心又是一拧,眉宇间立刻又多了个结。一颗艳丽的殷红,正在他修长的指间,渐渐凝成妖艳的滚圆血珠。
“啧,真是笨手笨脚。”
在心底暗骂着自己,穆丹晨抬手准备收回,一只素白的小手在此时快速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张纸巾也在同时覆上,轻柔地为他吮去那滴圆滚滚的血珠。
抬眸相望,竟是洛依蹙着眉站起。
“我去拿ok邦。”
话音未落,她转身要离开,岂料自己的手反被人握住。
“没事,不用了。”
原来,她并不是对他“视而不见”。
心,刹时比喝了香甜的蜂蜜水还要甜蜜。
轻轻把她拉到身旁,他仰起头来看着她:
“我真的没事。”
暗哑的靡靡之音,有种极其撩人的性感蕴含其中。
低头与他四目相对,她挣开他的桎梏,掀开已经染上血色的洁白纸巾,细看他修长的食指上,还有着血丝在慢慢渗出。
再次凝眸,竟发现他食指和中指之间,还有着不易察觉的七八个红点。
伤,简直是蔚为壮观。
她这个时常穿针引线的人,有时都会不小心地被刺伤,眼前这并不心灵手巧的男人,可真是自讨苦吃。
明知自己不可幸免地会被扎,他却还是乐此不疲地不愿放弃。
洛依的心,渐渐泛起了丝丝感动。
“没事,过两天它就好了。”
她的担心,让穆丹晨故作无所谓地甩甩手,露出了满脸的不在乎。
“我给你上点膏药吧。”
不管怎么说,受伤的手总该是诸多不便,还是上点膏药让它早点痊愈的好。
上药?
那不就是她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帮他涂抺?
哎呀!想不到受个伤还能得到如此福利。
在心底欢呼雀跃了百遍有余,穆丹晨差点掩藏不住自己的傻笑。
“嗯...那就麻烦你了。”
是傻子才会拒绝这样的亲密接触吧。
穆丹晨乐呵呵地想。
放开他的手,洛依走到墙边的柜子,她拉开抽屉找出小药箱走回来,从中拿出一盒浅绿色的矮胖玻璃瓶子。
用力拧开金属盖,她用指尖沾上了些许看似透明的膏体,拉过穆丹晨的手,小心地在那些红点点上,轻柔地涂抹着清清凉凉的膏药。
若是每天都能有这样的福利,他愿意每天都被绣花针不客气地戳戳戳。
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低垂着的清丽小脸,穆丹晨觉得自己就算在这一刻,被波涛般暗涌着的情潮所溺毙,他也万分愿意。
他灼热的目光,像是要在自己脸上熨出桃花,洛依的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节拍,渐渐地,竟开始变得有些急促不稳。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她把头再往下沉了沉,藏起眸间显而易见的破绽。
骨节分明的几根手指,被柔软的小手轻轻握着,清凉的啫喱状膏体,被涂抹上伤痕累累的印记。
不知不觉间,那修长的手指一分一分地往内收紧,直至将那握住自己的纤长指尖,反握在自己温暖的手中。
察觉他的情动,洛依轻抬眉眼,就见到了他眸中的情深似海。
眸光一闪,她轻启朱唇:
“放手。”
她的声音有些低,有些紧张,有些抗拒,却又隐含着一缕说不清的期待...
矛盾,让她心绪杂乱…
淡定…要淡定…
故作镇定,她不动声色,似是毫无影响地帮他涂抹完毕,抽过纸巾擦净手,她把玻璃瓶子盖上。
“这边还有。”
可怜兮兮地伸出另一只手放到她面前,穆丹晨像极了摇晃着尾巴的小狗,在乞求着主人的关爱与疼惜。
与他对视着望进他的眸底,她跟他约法一章:
“不许再乱动。”
这个乱动,他们都清楚指的是什么。
“哦。”
委屈巴巴地咬着下唇,穆丹晨转眼成了被人欺负的小媳妇儿。
是他太心急了。
偷偷深呼吸,他警告自己要把节奏放慢。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着急,只会将她推得更远,要真变成那样,他就得不偿失了。
稳着点。
“好了。”
拧上盖子,洛依把药膏放好。
伸手打开抽屉,她拿出与她刺绣的轻纱一模一样的布料:
“用这个吧,这是剩下的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