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寐瞪了戎纠一眼,这才又一脸巴结地转向姬玥:“你来的正好,赶紧过来帮我甄选甄选。”
姬玥笑了笑,打趣道:“怎么,前不久还要死要活的公主,这才几日便转了风向?”
戎寐一下子脸涨得通红,“怎么你也取笑我。”
姬玥笑了笑也不在意,迈向方才的塌几,微俯身,从案几上拿过方才戎寐用过的秋毫,在丝帛上挥洒起来。
须臾,姬玥拿起那薄薄的丝帛,道:“在下早已为公主想好了,公主请过目。”
戎寐和戎纠立刻变得好奇起来,脸上又是惊讶又是狐疑,伸手接过姬玥手中的丝帛,两人看着上面的名字念出声:
“魏国公子郢”
“秦国公子泗”
“卫国季礼”
“不错。”姬玥望着他们继续道,“魏国公子郢已承袭世子之位,魏侯后宫夫人姬妾并不多,因此子嗣几乎皆为正位夫人一人所出,王族关系较为简单,且公子郢之人虽无大才,却也有守城之能,这样的人,可为良配。”
“而秦国公子泗,却是各国公子之间,名声最好的了,姬玥有心查了一查,这公子泗确非浪得虚名,为人有勇有谋,且忠义正直,秦国如今虽还未定下世子人选,此人却已为自己挣下十余座城池,这样优秀的年青人,更是上佳人选。”
“以上二人,无论是国力还是人品,都是值得公主依靠信赖的。”
“你只说了二人,那卫国季礼呢?”戎纠奇怪地问道。
“卫国季礼,便是在下。”姬玥语出惊人。
“你?”戎寐奇怪地望向姬玥。
姬玥微微一笑:“在下已为公主想出择婿对策…”
经过一番搜集淘汰挑选,最后在夏日炎炎的的八月里,一卷陈列清晰的简书恭恭敬敬地呈到了戎胤面前。
太熙殿内,戎胤坐在案桌前,姜姒随侍左右,翻着手中的简书,他对着陈列的三个名字露出欣赏之意。
“果然不出孤所料,这里面挑的可都是人中龙凤,都是诸侯国顶尖的优秀人才,卫国姬玥当真是独具慧眼。”
“大王看来对这册子上的几位人选很是满意。”姜姒漫不经心道。
“是啊,这些人选大多出自诸侯国中的强者,若能结为姻亲,往后对我翟国之力不可估量,正是极好的良配。”
“可是大王,十公主也是大王的胞妹,无论如何,总该要符合十公主的脾性,合公主的口味才是要紧。”
“终身大事岂是一介女子能做得主的,何况还是本国的公主,孤看这册子上任何一个人都配得起她的,孤看这事姬玥公主办的靠谱,孤且放手让她做吧。”
“大王如此信任姬玥公主,想是对她颇为看重?”姜姒颇为好奇道。
戎胤盯着书简下简短的几行字:姬玥不才,愿尽朋友之谊,做戎十公主的参谋,以季礼之名,潜伏在选亲之列。
“姬玥公主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能为孤所用,孤自然倚重,只期望她不要辜负孤的期望罢。”
“可大王,姬玥毕竟是卫国的公主。”姜姒状似不经意地提醒。
“卫国人如何?我朝太宰赵渊原也是临夏国人,却已是翟国的顶梁柱。”
说到这里,戎胤的心里在想到姬玥时又升起更深的渴望,然而冷峻的深眸却不由有一丝黯然。他的神情一时有些恍惚起来,眼前突然浮现起若干年前那张鲜活生动的面庞来,浅笑嫣然地看着他。
只是那面容很快随着一支冷箭变得破碎起来,轰然飘落在地,再也看不见。
戎胤眨了眨眼睛,眼前早已是那金碧辉煌的遥遥金殿,何来什么人的影子,然而心底却是满心满肺的怅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只是哑然道:“孤有些累了,你退下罢,孤想单独呆一会儿。”
姜姒闻言,起身道了声告退,便退出了殿门。
九月十五,梧桐秋雨飘洒一夜,翌日天放了大晴,碧空如洗。
水沁外,一辆马车停驻在门外。
“姬玥,你确定我们这般无人认出?”车内忽有一人硬着嗓子道。
“公主,如果你在这般,我家主公可就要考虑下换掉公主这位跟从。”阿檀不客气地笑道。
戎寐时常出入水沁,行为举止也从未要求礼数,继而阿檀也喜欢朝阿寐开起玩笑来。
“你个小蹄子…”戎寐忍不住上前掐了阿檀一把。
姬玥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值两人笑闹间,车辇外禀道:
“主上,属下即刻驱车前往枟馆了。”
姬玥道:“走罢。”
枟馆是这次翟国专门为各国求亲使者所设的驿馆,让其统一居于其间。
戎寐闻言又露出一种担忧之色
姬玥知道她是小孩心性,如今要步入这样的筹谋,难免心生怯意,她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公主无须担心,万事有姬玥在,姬玥保证绝不会让任何人弄砸公主的选亲之行。”
“我不是担心此次选亲之行,我是怕……”戎寐欲言又止。
阿檀不解,追问道:“公主担心什么?”
戎寐皱眉,刚待说话,就听得一阵噪杂声远远地从后面传来。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带着一队侍卫从马车旁气势汹汹地跑过去。
阿檀立刻挑帘来看,但见一大群翟国官兵形容整肃地朝街道这边跑来,穆臻眼见情况不对,呵止住了前面的马车。
姬玥眉头微微一皱,她掀了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戎寐也跟着跳下车
姬玥一行人随着人潮往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听到有甲卫喊着:“君子,抓到了,他们藏在了这里!”
人群被两队甲卫分隔开来,姬玥一行人上前,只见一个领头模样的甲卫掀翻了一个摊贩铺子,而躲在下面的少女和少年瑟缩着不敢再有半分动弹。
很快便有人策马而来,一个身穿重甲的青年男子,他腰间别着一把铜剑,坐于高头大马之上。
而那个领卫模样的人正手执一根长鞭,朝跪在地上的葛衣少女狠命地鞭打。
领卫一鞭子狠狠打在少女的身上,少女却搂着怀中的少年,即便浑身被抽得鲜血淋漓,也咬牙紧抱着怀中的少年不让片刻的伤害降临在他的身上。
那领卫一边扬起手中的鞭子抽着还一边骂道:“竟敢逃跑,看你们还敢不敢跑!”
姬玥冷眼看着,马上之人正是太保之子公输忌,只见他策马在前,皱着眉头有些不耐道:“好了,将他们俩人押回去罢。”
这时,少女怀中的少年还不等有人上前来押住他们,他挣脱了少女护着自己的怀抱,跑到公输忌的马下,朝他不停地磕头道:
“君子行行好,饶过竖子和阿姊吧,不要拉我们去殉葬!”
殉葬?
姬玥一行人顿时明白眼前是怎么一回事了。
“听说以人殉葬之习俗不是在翟国夷姜少主在世时便请命废除了?为何翟国当朝如今还在延续?”阿檀忍不住道。
“以前是废除了,但自王兄上位之后,又有朝中老臣提议重启殉葬之制,王兄为了保住刚刚才稳定的朝局,于是便答应了。”旁边的戎寐解释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言语间也不觉有些恨恨之意。
姬玥默然,只见高坐于的高头大马之上的公输忌翻身下马,他冷眼瞧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少年,那一脸鄙夷跃然脸上,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了少年。
然而那踢开的少年却不为所动,这次竟扑了过去,他牢牢抓住公输忌的大腿,脸上亦是不妥协的神色。
姬玥突然想起曾经战场上那些为她出生入死的兄弟来,那样的眼神是如此地相似。
她看了看脸皱成一团的阿檀,还有一旁不忍之色的戎寐,她此时也只能这般眼巴巴地看着,似乎对这种王族之规也束手无策。
那太保之子甚是厌烦,随之喝到:
“为宫中贵人殉葬是你们这些个贱奴的荣幸,居然还敢逃跑,今朝又说出这等浑话,我看你们确实是不想活了。”
道完,便将扑过来抱住自己大腿的少年再次一脚踢开。
姬玥不忍再看,正欲上前,却不想有人抢先一步道:
“没想到这般青天白日之下,却有人在翟国王城之内耍威风。”只听那熟悉而有冷静的声音淡淡地道,姬玥回眸,便看到许久未见的管夷吾。
再次见到管夷吾,姬玥不知为何,却觉得心内有些莫名的感觉,那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情愫。
尾随管夷吾身后,大概有五六人,皆是锦衣华服,气质超群之辈。
公输忌见眼前之人来路定也不凡,于是道:
“阁下看着不像翟国人?”公输忌望向管夷吾,又看向他身后的侍卫,看着有几分客气,但言语间已然阴阳怪气,“既是远道而来,为何要管翟国的家事?”
管夷吾身后之人见此人言语无礼,正欲上前呵斥,管夷吾拦住了他,道:“若只是翟国的家事,在下自是不会多管闲事,但阁下应当知道,自连年征战以后,天下百姓人口日减,周天子虽未下旨,但已下令各地方应减少殉葬之人口,甚至褒扬那些取消殉葬制的诸侯国,如今君子青天白日,在大道之上,却如此糟践人命,所为之事,也不过是并不提倡的丧事,阁下不觉得此举在齐国人眼里,有些打翟国大王的脸吗?”
“齐国人?”公输忌闻言,立刻道:“敢问阁下是?”
管夷吾微一拱手:“在下齐国易武,是为齐国公子求娶翟国公主的使臣。”
听闻是求亲使臣,公输忌脸色愈发不好起来,他言辞转厉:
“在下所为,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大王之命,不是我等臣属可以违背的,既然阁下是来求亲的,当知更不该管此等闲事来惹怒我国王上。”
一席话说完,便命手下人道:“尔等竖子,还愣着干嘛,赶紧将这两个贱奴押回去,不要污了列位尊眼。”
管夷吾嘴角牵起一丝微笑,他也当真视自己若无物,不待那几名翟国将士上前,管夷吾继续道:“如果在下一定要管呢?”
公输忌冷笑道:“那在下也便奉陪到底了。”
“是吗?”管夷吾一声冷笑,徐徐上前。
公输忌脸色一变,喝令道:“快给我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