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棋战中,人们可以从攻与防、虚与实、整体与局部来操纵战局,或堂堂正正决战,或出奇而致胜。
戎胤不动声色,然后他内心却知道,自己这一盘是输局,只是不知道是姬玥有意还是真的无意,让他有机可趁,让出一条道来。
而这种感觉,只有身在棋局中的戎胤能感觉得到,这让他心里很是舒坦,这个卫国姬玥还会知道给自己这个君王留些颜面。
“与卫使对弈,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快哉!”戎胤感叹道。
“能与翟国一方之主对弈,也是姬玥的荣幸。”姬玥客套揖礼。
胜负很快分辨出来,有司宣布。
毫无意外,季礼,赢泗,毕郢进入最后的决战。
戎胤本因近些时日的政务弄得疲惫不已,然则今日的对弈和比试,饶是让他也起了兴致。
胜负已定,戎胤坐于上首,众人皆坐于席,没有要走的意思,包括已经输了棋局的若干小国使者。
姬玥知道,这些人难得见到翟国的正主,即便输了比赛,也要利用此等机会套下近乎,看下是够能攀上这个君主。
俄而,一美人袅娜身姿出现在殿外,后面也跟着一队侍女,姬玥瞟了一眼,便见是此次与戎胤同来枟馆的姜姬。
许久未见,这姜姬显得愈发有动人之姿了,看来,宫内的那位正主,确实是要失宠了。
想到这里,有司进来禀报:
“大王,夫人携食请来。”
戎胤点了点头,姜姬率领中侍女鱼贯而入,朝上首戎胤处行了一礼,这才坐于戎胤身旁座塌,戎胤忍不住去瞧了瞧姬玥,却见他并未朝自己这边看。
侍女们纷纷将手中佳肴美酒放置停当,随着戎胤一番言语,大家纷纷开始食起自己桌前的美食。
只听跟随毕郢同来的魏使言道:“早闻翟国羊炙十分美味,如今尝了这肉汁,竟觉得口齿生香。”
这很显然是一句奉承的客套致辞。
席间有人纷纷赞同,姬玥默不作声,这味道,确实美味,但是她并无心品尝。
戎胤无动于衷,接过仆从递来的巾帕拭了拭手,声音虽无情绪,但是却语意森然:
“听闻魏国边界饲养的羊群是罕见的高丽羊,肉质细嫩,可以涤热汤而食之,这样的美味,孤倒是更感兴趣。”
这话一出,魏国使者的脸色顿时变了,他这意思,分明是有心魏国之地。
席上人脸色具惊,谁也没有料到戎胤竟在这种场合毫不掩饰地道出自己的野心。
场面静默良久,只听得秦国世子赢泗哈哈一笑,打趣道:“既然翟君喜欢你魏国的羊炙,魏国使者可不能吝啬,返国后必要拘了一围来送以大王啊。”
魏国使者的脸色这才缓了过来,顺着赢泗地话接言:“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戎胤的眼睛扫过秦国赢泗,慢悠悠开口:
“听闻秦伯近些时日常缠绵病榻,秦国世子可有耳闻,秦伯意欲百年之后传位于何人?”
赢泗自然知道这是戎胤的试探,慢条斯理地接言:“父王心意,泗不敢窥,但凡是父王所立的,做儿子的照办就是。”
“话虽如此,但秦国虽不至于强大,好歹也是一方诸侯,这位高权重的,若是假手他人,总是不放心的”戎胤不动声色道。
赢泗自然知道戎胤的意思,他是在试探自己的野心。
赢泗忽然从席间站起,郑重地揖了一礼,才道:
“翟君所言极是,泗也是这般思量的,但泗不才,不能完全取得父王的欢心,至于父王想传位于谁,也只能看天意罢了。”
戎胤很快从这番话中捕捉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亦言道:
“像公子这般的英豪,如不能登上大位,便是天理难容了,想必秦伯睿智明断,公子只需静待。”
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想给赢泗一丝支持的希望啊!
在座的众人心里又是惊了一惊。
如今乱世,能拉到支持自己的盟国,这是多么重要且急迫的事情,强权如齐国,君王是如何的威风,还不是四处寻求盟国的支持,好确立自己的地位?
眼看着赢泗不费吹飞之力得到了支持的承诺,众人心里开始痒了起来,开始纷纷思量着如何讨好这一方霸主。
这时有大胆的使者进言:
“翟国大王之文治武功,比之先王更显卓著,如今翟国内又有赵渊这样的柱国在边界替大王扫清障碍,大王如得天助,想必日后霸主之位不远矣。”
姬玥闻得此言,嘴角处若有似无地浮出一丝笑意,看着这些趋炎附势之人,她再也无心继续听下去,眼瞧着管夷吾今日并未到得此棋艺比试中,齐国席位上不过坐了两个不起眼的典客,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起身告退了,正欲起身,忽然听到门卫侍卫道:
“大王,属下有事禀报。”
戎胤准其进殿,那侍卫脚步飞快地走进殿内,躬身跪地,他道:
“启禀大王,刚得报,告辞离去的晋国使者在翟国境内,被人杀害了!”
姬玥闻言,脑子转的飞快。
戎胤正欲开口,忽然头痛欲裂,眼前变得眩晕起来,扶着额头,他欲站起,却摇摇晃晃,几欲倒地。
姜姬发现了他的异样,急声道:“大王怎么了?!”
众人皆朝上首处看去,只见姜姬已经搀扶着戎胤,坐于席间的太保眼睛一跳,感觉大事不好,这时终有老臣反应过来:“快宣医女。”
戎胤很快被扶到里间休息,医女不一会儿就到了。
姬玥瞧着戎胤此般躺在榻上,心底却无半丝波澜,这个人,再也挑动不起自己的情绪了。
医女一番望闻问切后断言:“大王这是中毒了。”
“中毒!?”佐史一惊,问道:“什么毒,可否严重?”
医女愣了良久,道:“倒是不严重,只是,只是…”
“如何?”佐史迫着他的眼睛问道。
“只是,这毒的解药,在六年前,大王早就已经禁令了。”
戎胤听着这话,原本迷蒙的眼睛忽而变得幽深,他知道医女所说的毒,是那曾经自己与另一个人一起无意中研制出的噬花之毒。
他缓缓地起身,望着一旁的医女,虽气若游丝,但吐字掷地有声:“孤王宫处有解药,速命人取来。”
“有解药。”众人皆是一惊,驻立在门外的姬玥透过门窗看向此时的戎胤,神情有一丝无奈,有一丝迷惘。
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要禁令此药,她当然也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解药,这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立刻有人领命快马加鞭地赶往王宫。
姬玥从门口处退了出来。
此时的天灰蒙蒙的,她看着那铅灰色的云层,想着大雨应该会来了吧,是时候来一场大雨了。
不过傍晚,戎胤便好转过来,不过他似乎并不急于回宫,而是一连下了好几道旨意,佐史从枟馆徐徐退出。
才出了宫门,穆臻已经侯在门外。
“公子,我家主公有请。”
即便是穆臻不会前来,佐史也会第一时间跑去姬玥那处,这时正好,佐史无任何犹豫,立刻跟着他往驿馆内姬玥住处而去。
一灯如豆,一行人进了姬玥的屋门,便被人看守住,无任何人可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