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工开物
作者:清澈渔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440

高蝉的性格颇像男子,受父亲高翔汉的影响,从小饱读诗书,平时更喜男装。高翔汉仅此一女,视如掌上明珠,自然宠爱有加。高蝉经常带上个贴身丫环小梅,两人女扮男装,到县城各处游走。高翔汉也仅仅训斥两句,并不太阻拦反对,当然每次都派遣几名差役在后面远远跟随。

高蝉见身份被识破,也不去想为何对方会认识自己,怒道:“别管我是谁,只要看到不法之事,人人都可站出来指证。你这么嚣张,待会儿到了牢里,有你好受的。”

罗自立低声在她耳边道:“小姐,这位就是知县大人时常对你提到的李澈。”

“李澈?”高蝉确实经常听父亲高翔汉说起此人,说此人英雄少年,智勇双全,献计剿灭闻香教,又独身扫平金风寨,全县闻名。后来主动入伍,到了百户所里充当一个小旗官。

高蝉平时也很爱慕书中说的那些金戈铁马的英雄,因此对李澈的所作所为,深深佩服,总想找个机会认识此人。无奈李澈大部分时间都在百户所中,自己一个女子又不方便出入军营,如今在此相遇,高蝉觉得此刻的李澈和自己心目中所想象的英雄相差甚远,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当下撇撇嘴大声道:“我还以为全县闻名的李澈是如何的顶天立地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自己身为小旗官,居然还参与违禁物品的买卖,罪加一等。”

她挑明了李澈身份,是报复刚才李澈挑明她身份的行为。李澈自然知道是刚才罗自立告诉她的,因此也不在意,笑道:“高公子,我送你四个字――井底之蛙,还有四个字――夏虫语冰。”

高蝉自然知道这是在骂自己见识浅薄,刚要发火,李澈又道:“这些物品在西洋,都是寻常物品,你自己不识,反倒乱说乱讲,栽赃陷害,说你是井底之蛙,已经是便宜你了。如果反告你诬陷好人,高大人那里估计也不会帮着你说话的。不过不知者不怪,念在你年少无知,我们就不再计较了,俗语说的好,头发长,见识短呀。”

最后这句话,李澈望着天空,似乎在自我感叹,其实话语中已经点明高蝉是女子了。“头发长见识短”任谁都知道是用来形容女子的,高蝉经常自负自己读书甚多,还经常和父亲讨论儒学经典,今日却被一个小旗官如此羞辱,再也按捺不住,脸上红晕更多了。

“你这贼和尚,油嘴滑舌,我看你是和尚打伞――无法(发)无天。”高蝉自然知道李澈出身佛门,现在李澈虽然带着帽子,不过头发尚未长出,因此也用俗语反唇相讥。

李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罗捕头,你们几个到底谁说了算数?”

罗自立张了张嘴,又看了看高蝉,尴尬道:“罗某身为捕头,自然是罗某了。”

高蝉见李澈避其锋芒,以为对方怕了自己,嚷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得,别的不说,就是这本《圣经》,昨天我听着这个西洋人宣扬此化外之物,还说什么仁慈的上帝,一定是邪教无疑。还有,这个箱子没有打开,必定藏着不可告人之物,罗捕头,你打开来看看。”

曾德昭吓得赶紧施礼道:“各位大人,我昨天是到了官府备案的,我是合法的商人。”

见罗自立没有动手,高蝉冲上前去,还没等曾德昭阻拦,一把掀开踢开箱子盖。里面大大小小的火铳立时呈现在众人面前。

“哈哈,还说没有违禁物品,这些火器,难道不是吗?这回看你们还怎么说?”

火器贩卖乃朝廷明令禁止的,罗自立看到这一箱子火器,自然吃惊不小。旁边的曾德昭一个劲的叫苦不迭,后悔自己今天不应该把这箱子东西也拿出来。

李澈却笑道:“谁说这是贩卖物品了?”

“还敢狡辩?难道不是吗?”

“自然不是,这里面的火铳,是这个商人自己的收藏。这又有何不可?”

“一个人需要这么多的火器吗?”

“商人逐利,从东到西,走南闯北,带些防身武器在身边,无可厚非。而且如此多货物,自然需要押运之人,难道这些人都要赤手空拳地押运吗?”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用来买卖就不允许。小梅,刚才他们是不是谈交易了?”高蝉回头冲着人群喊道。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小书童,正是高蝉的贴身丫环小梅,年纪和李灵差不多,想来是高蝉可以安排在这里探查情况的。

小梅战战兢兢地走到高蝉面前,目光闪闪躲躲,小声道:“小――公子,他们确实交易了。”

李灵见对方也是个小孩,马上反驳道:“你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高蝉安抚道:“别害怕,你把看见的说出来。”

小梅大着胆子说道;“我看见他们买了几个物件,刚刚一直在谈价钱。”

“都是什么东西?”高蝉的脸上满是笑意,心道,这下还不是人赃并获。

“有那个叫做怀表的,有那个叫什么望远镜的。”小梅说着,指了指前面的两口箱子。

“还有呢?有没有交易那个箱子里的东西?”高蝉指着最后装有火器的箱子问道。

小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支吾了半天,没有说话。高蝉急道:“有还是没有?”

“刚开始好像他们是想买的,后来又变成免费赠送了。”小梅半天才小声说道。

李灵哈哈笑道:“听见没有,是赠送,不是交易,不是贩卖,赠送也犯法吗?”

高蝉怒道:“明里赠送,暗地交易,其罪更大。况且一开始不是也有个要交易的说法吗?我就不信,这么贵重的火器,西洋人会白白赠送给你们。”

曾德昭在大明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多识广,自然知道今日之事,焦点全在火器是否贩卖上,只要一口咬定没有贩卖火器,也就没有麻烦了,当下赶忙说道:“各位大人,敝人真的是要将一支火铳赠送给这个朋友,此事在场的诸位都听到了,请各位大人明鉴。”

高蝉一摆手:“你一个奸商的话,自然不可信。罗捕头,将这些人带后去,大刑伺候,不信他们不招认。”

以前也有西洋人都县城贩卖物品,不过都是老实的生意人,对于曾德昭来到本县贩卖物品,罗自立也觉得正常不过。他自然不是害怕得罪西洋人,而是他自己因为高翔汉的影响,办案一向讲究证据,如今明显证据不足,而且围观众人都在说是赠送,没有贩卖。还有一点,就是涉及到李澈,对于李澈这个人,自己还是比较佩服的,他倒不是害怕得罪李澈,一个小小的小旗官,他还是不放在眼里的。不过李澈是高知县经常提及夸奖的人,而且李澈的背后是百户所,如果因为此事闹得知县和百户不合,那么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最后一点,那就是这次出来,完全是被高蝉软磨硬怕,威逼利诱来的。如果今日听从了高蝉的指手画脚,到时候真要抓错了人,办错了事,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高知县肯定不会将板子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想到这里,罗自立自己都有些头疼。

听高蝉不断催促自己,罗自立无奈地看着李澈道:“李旗官,你觉得此事如何处理?”

高蝉怒道:“干嘛听他的?他是犯人,没有说话的份。”

李澈知道罗自立的处境,忙笑道:“罗捕头,其实今日李某出来到此,也是要办些公事的。”

罗自立当然听出李澈弦外之音,忙一唱一和道:“不知道李旗官来此所为何事?”

“你也知道,如今吕把总大力加强军备,以维护本县百姓的安全,因此需要些新式的火器来补充道军中。可惜军中的匠户都不能造出让吕把总满意的火器来,听闻西洋人火器犀利,制作精良,因此李某自告奋勇,向这个西洋商人讨要火器回去,以便参考改良军中的火器。”李澈说的煞有介事,罗自立不住地假装点头

听李澈说完,罗自立忙道:“原来李旗官有军务在身,那么罗某就不方便打扰了。”

李澈笑道:“李某也是身不由己,要不然何必跑出来浪费时间呢?想来罗捕头也是公务繁忙,如此李某就不耽误罗捕头了。”

给了如此大的一个台阶,罗自立当然不傻,马上顺坡下驴道:“李旗官这么一说,我还着想起,城东有个小偷被抓了,等着我们去押解,兄弟是不是呀。”

旁边两个捕快跟随罗自立多年,自然心知肚明,马上应声道:“是呀,罗头,那边兄弟催了好几次了,赶快走吧,要不然小偷快跑掉了。”

罗自立装做恍然大悟状,一拍脑袋,冲着高蝉道:“公子,对不起了,那边有个紧急案件,罗某这就告辞了。”说完也不管高蝉如何反应,带着两个手下,钻进人群,一溜烟的不见了。

高蝉气得跺脚道:“罗捕头,你看回去后我告诉我爹,说你如何办事不力的。”骂了一阵,转头看着李澈道:“今天算你走狗屎运,以后再碰到我,可不是这么容易了,我们走!”说完也不管小梅,拔腿就走,小梅愣了一会儿,也随着高蝉去了。

李澈望着主仆二人的身影笑了笑,还没有说话,李灵跳起来叫道:“今天算你走狗屎运,以后再碰到我,可不是这么容易了。”他重复的是高蝉刚才的话,远远地高蝉似乎听见了这句话,停下身来,不一会儿又跺了跺脚,快步转过街角,消失不见了。

“哪来的富家公子哥,竟然敢在这里指手画脚的?”李灵感觉很解气,回身问李澈。

李澈笑道:“三弟,这次你可走眼了,难道你看不出来此人是女扮男装吗?”

“啊?”李灵有些吃惊地叹道,随后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带着三个怀表和三个望远镜,李澈回到了军营。怀表是买的,望远镜是赠送的,不过李澈觉得望远镜用处很大,便又花钱买了两个。和曾德昭分别前,李澈嘱咐对方今天下午将《天工开物》和一把鲁密铳带到军营,因为曾德昭没有随身携带《天工开物》,而且这些大箱子,都抬到军营中也有些不便。

曾德昭虽然经过刚才的惊吓,有些心神不安,不过这次一笔生意就让他赚了十几两银子,又立刻开心起来,满口答应下午一定将东西带过去。《天工开物》每借一天,就是一两,这笔生意太值了,自己跑跑腿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澈将其中一个怀表给了李灵,并告诉他使用方法,还说自己认了他做弟弟,也没有什么见面礼,就拿这个当见面礼了,这个礼物让李灵高兴得北都找不到了。不说怀表的实用性,单就是三两银子的价格,也足以让李灵手舞足蹈了。

另外一个怀表,李澈打算送给二弟李真,三兄弟一人一个,才叫兄弟。否则光自己有,弟弟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作为大哥也过意不去。

下午刚用过午饭,有人来报,西洋商人自称曾德昭求见。无利不起早,商人的本性在曾德昭身上暴露无遗。李澈忙命人快请,同时派人去请孙可望、郭铁牛和程南阳。现在所有的匠户都是以孙可望为首,郭铁牛和程南阳作为外部人士,只干活不管人,不过他们两个也不太爱管闲事,只要让自己安心地做事,给足银子,这两人也乐于让孙可望出来帮他们调节些事情。

孙可望等人所在的作坊并不远,而且今天休息日,这些人也都没有出去,仍是在埋头钻研。听得李澈有请,知道有重要的事情,否则李澈绝对不会打扰他们的。

因此当曾德昭刚刚在椅子上坐定后,这三个人就急冲冲地赶到了。三人没有见过西洋人,此时突然看见,都有些惊诧,围着曾德昭左看右看,啧啧不已。

军营中有些军士也都赶来看热闹,被李澈一顿训斥赶走了。李澈笑着介绍道:“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西洋传教士曾德昭,你们可以叫他曾先生,或者曾神父。”

曾德昭一愣,神父这个词,居然李澈也知道,此人当真是无所不知了。能够被人叫神父,是传教士无上的光荣,是代表的耶稣的意志,不过在大明朝,还很少有人这么叫他。

郭铁牛生气道:“我自有父母,如何还要叫这个西洋人做父亲?况且我的年纪比他大多了。”

李澈无奈地笑道:“这只是个称呼而已,郭大师千万不要误会。”

曾德昭也碰到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当即说道:“各位叫我德昭就行了。”

“还是叫曾先生吧,”李澈忙岔开话题,随后简单介绍了孙可望等三人。最后看着曾德昭道:“曾先生,请把那本书拿出来吧。”

曾德昭答应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打开后,是一本最新印刷的线装书籍,封面上四个隶书大字“天工开物”,众人立时闻到一阵油墨的味道。

李澈接过来,冲着孙可望等人道:“孙匠头,郭大师,程大哥,你们可知这是本什么书?”

程南阳忽然红着脸道:“实不相瞒,我老程不识字。”

郭铁牛怒道:“你还好意思说呢,你师父和我都读书认字,偏偏你一点出息都没有。”被师叔如此教训,程南阳不敢辩驳,只是讪讪地笑了笑。

李澈笑道:“没关系,这里面不但有字,还有很多插图,一看便知。”

孙可望问道:“天工开物?这是什么意思?”

李澈一笑,将《天工开物》的来由和内容大致讲解了一遍。天工者,巧夺天工也;开物者,开物成务也。全书分为上中下三篇十八卷,全书按“贵五谷而贱金玉之义”,上卷介绍了谷物豆麻的栽培和加工方法,蚕丝棉苎的纺织和染色技术,以及制盐、制糖工艺;中卷内容包括砖瓦、陶瓷的制作,车船的建造,金属的铸锻,煤炭、石灰、硫黄、白矾的开采和烧制,以及榨油、造纸方法等。下卷记述金属矿物的开采和冶炼,兵器的制造,颜料、酒曲的生产,以及珠玉的采集加工等。此书是中国古代科技知识集大成者,观当世之一二便知此书乃绝世天成。

当然李澈肯定无法讲解这么清楚,不过大概的内容李澈还能够说的出来,特别是提到矿物开采和冶炼,以及兵器制造等,让孙可望等人听得热血沸腾。还没等李澈讲完,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书从李澈的手里抢了过去,三人凑在一起看了起来。

李澈无奈地笑笑,看见旁边的曾德昭正张着大嘴看着他,知道自己刚才又有些先知先觉了,笑笑说道:“这些也是我听一个朋友提及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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