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慎语如同倒豆子般，将整个阴谋全都和盘托出。应该说，如果不是香儿的报信，李澈仅仅是怀疑，根本不会下此重手。香儿成为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打草，这也是萧慎语没有想到的。

这几日，萧慎语频繁出入刘辰英的府邸，就是要预谋今日的变乱。刘辰英的甜言蜜语，早就让萧慎语不知道方向，再加上其他人的蛊惑，让萧慎语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做上世袭千户的宝座了。而挡在这条路上的，对于萧慎语来说，只有自己的父亲。只要解决掉萧若清，自己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成为千户。

而对刘辰英来说，这条毒计一举两得，除去萧若清不说，以后更是能够将萧慎语玩弄于股掌之间，到时候顺德府就是自己的天下，一个李澈，又能有何作为？就算最坏的结果，事情失败，也没有他刘辰英什么事情，无凭无据，自己又不在现场，而且能让李澈焦头烂额，也是美事一件。

愚蠢的萧慎语，如何能够看得如此深远。双方一拍即合，由萧慎语提供内部信息，刘辰英找人，里应外合，杀入萧府。萧慎语怕这些人杀不死萧若清，更是亲自带着心腹家丁，直冲萧若清的卧室。想不到萧若清力敌几个匪徒后，受伤严重，仍然支撑不倒。他催促那些家丁动手，可是家丁面对萧若清，却又畏首畏尾，互相推脱，自己正要动手时，被秦天晓赶到，破坏了他的大计。

至于刘辰英从何处找到的那些乱匪，他就不知道了。看来刘辰英也没有将所有的事情告诉萧慎语，萧慎语只是刘辰英整个棋盘中的一个旗子而已。

李澈命人将萧慎语压下去仔细看管，军医官来报，萧若清的流血已经止住，不过因为他受伤极重，性命虽然保住，可是仍然昏迷不醒。

李澈心情沉重，吩咐军医官好生照料。秦天晓和赵完璧回来，秦天晓禀报：“擒获的三十多人，都自称是闻香教的教众，因为千总屠杀闻香教，这才找机会报复。时间紧急，尚未用重刑。”

赵完璧却道：“大人，卑职发现这些人中，有些面目比较熟悉，竟然都是千户营中的军兵。不过他们矢口否认，卑职也没有办法。”

李澈道：“上次你说在千户营中，有些人经常秘密集会，看来必与此事有关。”

赵完璧道：“如今千总大人重伤不醒，整个千户营都会由刘辰英副千总处理，大人要追查此事，仍是绕不开刘辰英此人。”

李澈冷笑道：“我就没打算绕开他。通知下去，今夜清理千户府，明日所有弟兄随我到千户营中，我要视察千户营。赵大哥，你派人通知刘辰英，让他早做准备。”

赵完璧愣道：“如果刘辰英拒绝配合呢？”

李澈道：“你就说萧慎语已经把什么都说了，他一定会去的。”

吩咐已毕，李澈派人骑快马，去到黄花峪，尽快接萧解语来顺德。自己的父亲受此重伤，作为女儿，怎能不来呢？

天明时分，李澈小憩片刻，胡乱用了些早饭，便点齐火铳百户营四百人，押了昨日擒拿的三十多个乱贼，前往千户所军营。千户营离萧府很近，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也难怪那些假扮闻香教教众的乱贼会突然发难，只有从这么近的千户营出发，才能做到。

李澈到达千户营的时候，刘辰英等人已经在教军场上了。不但他们到了，更是将所有千户营中的军兵召集起来，一千多人黑压压地聚集在教军场上，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顺德千户所共有三个百户营，一个招讨营，每营都有一百多人。再加上直接录属于千总和副千总的百户营，总计一千多人。

看着李澈的四百名火铳兵整齐的入场，这些人立刻安静下来。秦天晓指挥军兵排成四个方阵，站在李澈身后。

刘辰英带着其余几个百总上前道：“守备大人，听闻昨天萧府发生乱贼入侵之事，不知情况如何？我等甚是关心萧千总的安危，不过考虑到有守备大人坐镇，我等去了也只是添乱，因此才未曾出现。”

李澈看了看他，笑道：“多谢副千总大人关心，如今乱贼已经平息，更是生擒三十几人。如今李某将这些乱贼带到千户营中，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诛杀，以壮军威，副千总大人以为如何？”

刘辰英愣了一下，笑道：“自然可以，不知道千总大人他……”

李澈道：“放心吧，我岳父他好得很，倒让副千总有些失望了吧。”

刘辰英尴尬笑道：“守备大人说笑了。”

李澈道：“岳父大人昨夜受惊不小，不想前来，特别委派我来处理此事，这里有千总的兵符令箭，副千总大人需要过目吗？”

刘辰英忙道：“不需要，不需要，千总大人是守备大人您的岳父泰山，如此安排谁人还能说些什么？”

“如此甚好。”说完，骑马来到千户军前，大声道：“昨夜，有一批贼人冲入千总府，杀人放火，惊扰了千总大人，想来这件事情，各位兄弟已经听说了。想我千户营中千余兄弟驻扎于此，居然仍有贼人明火执仗，分明是不将我千户所放在眼里。如今李某已经将擒获的贼人带到此处，为壮军威，这些人将全部射杀，祭奠我千户所的大旗，好让其余匪类知晓，再有来顺德府惹乱生事者，同此下场。--”

说完，李澈一挥手，几十名个火铳兵押着三十多个双手被捆的贼人，推到教军场一侧，然后这些火铳兵退后十步，站成一排，举起火铳，对准这些贼人。有些人开始哭天喊地起来，更有人大喊冤枉，甚至有人大喊道：“陆百总救救我们，汤百总救救我们，陈招讨救救我等。”

三人脸上变色，大声道：“请守备大人即刻将这些贼人诛杀，这些人胡言乱语，扰乱军心，该死至极。”

李澈冷笑道：“你们着急什么？刘副千总都不着急。”

刘辰英一脸尴尬，默不作声。

李澈道：“副千总，今日是李某第一次来千户所，李某也要和众位弟兄认识一下，可否将千户所的名册拿出来，让李某看看？”

刘辰英脸上色变，按照花名册点名，肯定有几个人不在队伍之中，想不到李澈来此一手，让他有些手忙脚乱，不过随即镇定道：“李守备要点名，自然没有问题，来人，拿花名册来。”

片刻后，有人将厚厚的花名册献上。李澈翻看了一下，跳过赵完璧的百户营，以及千总和副千总直属的百户营，将剩余三个百户营的名册分发给自己的三个伍长，开始点名。一时间整个教军场上，点名声、应答声、以及旁边被捆着的那些人的求饶声此起彼伏，到最后更是连成一片。

陈明云三人站在当场，汗如雨下，不时地看着李澈和刘辰英。每当点到一个人名，没有人应答时，这些人脸上的苦楚就会增加几分。

这三个伍长为了防止有人冒名顶替，更是深入到队伍中，依次点名，每点一个，都要仔细核对这人的相貌，没人应答时，则记录下名字。

李澈悠然地坐在马上，看着教军场上的情形。一顿饭的功夫，三个百户营的名字全部点查完毕，三个伍长回来禀报：“陈明云的招讨营有员一百二十三人，实到九九人，缺员二十四人。汤一鸣的百户营有员一百二十人，实到九十八人，缺员二十二人。陆克己的百户营有员一百三十五人，实到八十五人，缺员五十人。三营合计缺员九十六人。”

李澈听完汇报，自言自语道：“人都哪去了？陆百总，你说你的人都去哪了？”

陆克己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作答，忽然扑通一声跪在李澈的马前，刚要说话，旁边的刘辰英道：“李守备，近几个月来，军中粮饷匮乏，想是这些兵卒因为没有饷银发放，擅自逃走了。”

李澈“哦”了一声，笑道：“整个千户营逃走一百人，难道副千总居然不知道？”刘辰英道：“这都怪陆克己等人知情不报，刻意隐瞒，好坐吃空饷，是不是呀，陆百总？”

陆克己慌忙道：“是，是，是卑职可以隐瞒，要拿些空饷。”旁边的陈明云和汤一鸣也跪下道：“卑职等该死，不该隐瞒逃兵。”

隐瞒逃兵，坐吃空饷的罪名，总比犯上作乱的罪名轻多了，这也是刘辰英避重就轻的策略。李澈笑道：“这么说你们认罪了？”

三人忙道：“我们认罪了。”

李澈问刘辰英道：“副千总大人，请问知情不报，克扣军饷之罪，该如何处罚？”

刘辰英咬了咬牙，道：“按此程度该当降级罚奉。”

“大明律何时变得这么仁慈了？”李澈有些不屑道，“我看应该免职抄家才是。”

陈明云忽然道：“慢着，守备大人，陈某怎么说也是个招讨使，和你平级，岂容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李澈看了看陈明云，笑道：“陈招讨，你是聪明人，我给你两条路，一条是你认了市值之罪，向梁将军自行请罪，一条是你即可带领全体军兵，出发前往各县，年底之前，将下属各县的匪患扫平，你身为招讨使，也是你的责任。你说呢？”

陈明云怒道：“我要是不选呢？”

李澈叹了口气道：“我给你准备了两条活路，你都不选，我也无可奈何，剩下的只有死路了。来人，去那边的乱贼中询问一下，有没有喊着让陈招讨救命的，如果有，录下口供，签字画押，就能活命。”

陈明云脸色大变，怒道：“李澈，你这是诬陷，是强行逼供。”

李澈笑道：“如今人证、口供俱在，怎能是诬陷？我连碰都没碰他们，更别说强行逼供了。”

陈明云红着脸，半晌后才低下头去，道：“陈某愿意向梁将军请罪就是。”

李澈大笑道：“陈招讨真是审时度势之人，那么，你们两位百总呢？”

汤一鸣和陆克己忙拼命磕头道：“守备大人，念在我等初犯，务必从轻发落。”

李澈道：“按理说，我不是你们的直接上级，不是千总，动不得你们，可是梁将军任命我为协办守备，专门负责剿灭乱贼之事，顺德各处借归我调度。如今你们三人，办事不力，致使兵员锐减，才导致昨夜乱贼来袭时，杀了千户府的人，惊扰了千总大人，你们说，李某这么说，算不算勉强呀？”

刘辰英心中骂道：“这不算勉强，还算什么？”

不过李澈将梁清树抬出来，他也无话可说，汤一鸣看刘辰英不说话，只得说道：“不勉强，守备大人顺应形势，怎称得上勉强？”

李澈点头道：“好，将你们抄家免职有些过了，梁将军那里也说不过去，就按照副千总的意思，将你们降职为总旗官，你们可有意见？”

汤一鸣道：“没有意见，没有意见，大人赏罚分明，让人敬佩。”

李澈道：“好，大家都没有意见，我即刻上书梁将军，让他定夺。”

刘辰英道：“李守备，这两人成为总旗官，那么百总的职位有谁来顶替？”

李澈道：“副千总考虑周详呀，您觉得该由谁来做百总呢？”

刘辰英道：“此事需要刘某和千总大人商议后，才能定夺。”

李澈道：“不妥，此时如果悬而不觉，必生祸乱，军中不可一日无主，我举荐赵百总兼任这些百户营的百总，你看如何？”

刘辰英摇头道：“一个百总，如何能够兼管多个百户营？”

“提升为把总就行了。”李澈轻松地说道。

“你――”刘辰英的脸都涨成了酱紫色，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李澈笑道：“看来副千总没有意见了，就此决定，胜任赵百总为把总，监管三个百户营。此调整一并提交给梁将军定夺。”

这下可好，本来萧若清在千户营中的势力只有本部和赵完璧两部分，而刘辰英却有本部、汤一鸣部、陆克己部、陈明云部四个部分，如今赵完璧监管三个百户营，陈明云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倒时仍是被李澈吃掉，算下来就剩下自己本部了。

强弱之势，由此逆转。本来刘辰英想通过昨夜的突袭，给李澈一个下马威，想不到李澈将计就计，来到千户所中，只言片语，便将自己的势力敲打得烟消云散。刘辰英不是没有想过强行抗争，不过李澈带来的四百火铳兵，如同梦魇般摆在他的面前，真要冲突起来，赵完璧和萧若清本部一定会站在李澈的一边，而剩下的人更是怕李澈怕得要死。特别是陆克己，上次从鹊山寨回来，提起李澈就打哆嗦，说起李澈杀人，如同魔王一般。

刘辰英此次会同三人挑选的这些军兵，都是平时的心腹，更是军中的无赖。鼓动这些人不明不白的送死，刘辰英还是很有本事。他考虑到李澈即使捉住这些人，也会一时生气，将这些人全部杀掉，岂知李澈非但没杀他们，还将他们带到千户营中，来个变相的当面对质。

这哪里是给李澈一个下马威，分明是李澈给自己的下马威。自己计划如此周详，考虑如此全面，最终仍然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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