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你站住!”低吼的同时,夏致攥住她的手,“尸体不处理的话,会被野狗吃掉!”
“那也不能搜他们的身啊,人都死了,还不许带点银子去阴间吗!”夏清风话音未落,嘴巴就被捂住,身子被按到墙壁,硌的背部生疼。
夏致沉着嗓子:“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夏清风掰开他的手,闷哼道:“你不是班头吗?还怕他们发现,倒是奇了。”
夏致用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她,诚恳而慎重的语气:“因为我亲眼看见宁王和冒公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这事儿我不想掺和。再说了,那些银票本就不是他们自己的。宁王肯定吓得不轻,才会粗心大意,忘了将银票找出来拿走。”
夏清风的脸“唰”的白了,夏致怕她没有听明白,特地把来龙去脉讲了好几遍。
唐三度和李冒公亲手杀了老梁等人,尸山血海堆满了巷子。
当时,夏致心情不好,一个人喝的醉熏熏,不知不觉来到这个鬼地方,亲眼目睹了这场血雨腥风。
巷子两边是废弃的危房,早就没人住了,但无处可去的乞丐还是会选择在这里遮风避雨。
老梁等人应该是想这里好藏赃物才选择此处暂宿的,然后慢慢的将笨重物品处理掉,这儿偏远,荒僻,不容易被发现。
结果还是被唐三度发现了。
人死光后,唐三度立马报了官府,说视察城郊田地的路上经过此处,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儿,走近一看,原来就是不久前将王府洗劫一空的强盗,所以报官了,希望白守成将强盗们藏匿起来的赃物给他运出去,送往当铺,直接换成银子送到王府。
至于杀人的凶手,他就无所谓啦,官府想查就查,不查便罢。
夏致还说:“他就是摸准白守成不会自找麻烦追查真凶,所以才敢如此大言不惭!他恶人先告状,我回去后,嗓子都说哑了,白守成也不听,他是不会为了这些叫花子得罪宁王的,即便这个宁王狗屁不如!”
要说夏清风之前只看到了唐三度的魔爪,那现在就等于把他的尖嘴獠牙都看清了!
“你也别掉以轻心,整天在衣冠禽兽的眼皮子底下转悠,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夏致关切的提醒。
官兵们已经把尸体全部装车,整整十几辆人力车,上面尸体摞的高高的,四五个人才能拉动。
官兵们口中骂骂嚼嚼,遇到高岗,绷着脸拼命拉,等拉上去,摔落几具尸体,令他们烦厌透顶,不管不顾的往前拉,死人的手甩到车轱辘底下,压断了骨头。
夏清风冷眼瞧着这一切,等官兵们消失在拐角,她犹疑的看向愤愤不平的夏致:“你怎么知道老梁偷的是宁王的银票?”
夏致的回答不出所料:“满大街的人都知道,我自然也不例外。”
然后,夏清风又用狐疑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意味深长的说道:“回去找个大夫看看伤势,跟白小姐说些好话,好好做你的人上人吧。”说完,毅然离去。
夏致追了几步,膝盖疼的受不了,就一瘸一拐的扶着墙走了。
等夏致走过,夏清风从墙后露出半边身子,去那些摇摇欲坠的民房里找寻什么。
十几辆人力车,总共拉了四五十人,就是说,还有许多幸存者!
她都想找找看看,想找个目击者,听听他的所见所闻,是否和夏致说的一样。
找到最后也没找到个人影,她烦闷的走出来,事到如今,自己还想帮唐三度澄清吗?
想知道他是不是被冒公逼迫的,是不是没有办法了才痛下杀手?就像当初手刃游四姑一样!
不!不应该替他辩解!
即使他是被迫的,也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
夏清风心神不宁的往回走,漫无目的,满目苍凉。
王府,真的不能再回去了,她要替招娣、替所有枉死之人讨回公道!
她在门口放着一筐红薯的地方停下,驻足沉思之际,篱笆门开了……
***
灰暗的室内,桌椅是灰色的。
长长的桌案上,中央是摆放琴的位置,左边放着一套笔墨纸砚,宣纸搭在桌沿,上面墨迹淋漓;右边则倒扣着一本书,不是偶尔敷衍几眼的兵书,而是一本讲解武功功法的书。
琴箱是桐木和梓木精工制成,泛着乌黑的光泽,琴弦由多股蚕丝捻合固定,在潮湿的雨夜散发出莹白的亮光。
外面电闪雷鸣,屋子里的每样东西,时而被映的清晰无比,时而混沌漆黑。
狂风肆虐,门窗发出诡异的“吱嘎”声。
床前的脚踏旁,丢着一团被血浸透的宣纸,触目惊心。
唐三度已经用宣纸吸干手臂上的血,从破旧的干净衣服撕了一块布,小心翼翼的缠裹,单手,笨拙的打了个结,歪着头,低下脖子,用牙齿咬住一头,手和牙齿齐齐用力,系成了死扣,结结实实。
他吐了口气,慢条斯理的穿好中衣,系扣子,再用毛巾擦拭额上冷汗。
散开的长发披散在肩背、脸颊,晕开的墨也似,看上去有些狼狈,又有几分憔悴,也许是被疼痛折磨太久,闷声闷气折腾了一晚上的缘故。
在此时敲门进来的草儿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人。
唐三度乍听到敲门声,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问清楚来人姓名,才让进来。
草儿不会说话,但她可以用“哼啊”之类的直音表示,唐三度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他吹亮火折子,点燃蜡烛,同时下意识的拿起靠在床腿的剑。
“这么晚了,你过来干什么?”唐三度随意的问。
草儿将手中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呈给他看,笑眯眯的看着他。
明儿是爷的生辰,要穿的体面些,奴婢特意把这件王服洗干净送来。
唐三度被她的手势弄的眼花缭乱,好容易才明白个大概,便说:“放这儿吧,本王乏了。”
草儿躬身告退,眼风瞥见脚踏旁的“红纸”时,唐三度也注意到她瞥见了那个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迹象。
草儿惊惶的闪开视线,看向唐三度,“啊啊”的问着什么,唐三度不以为意道:“那是朱砂墨,不好用,被我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