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风看了看唐逸,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弄明白摩云是个怎样的人而已。”
喝了几碗烈酒,游姜终于开口,阐述令他不愿想起的过往。
夏清风一开始还不以为然,越听越觉得游姜的厌恨情有可原,甚至觉得,他这个做儿子的,已经很宽大为怀了。
游昊天年轻时一直待在皇城,或者说,从小到大都是住在皇城,是地地道道的皇城人。
他十二岁上山修道,道号摩云,沉迷于道法无法自拔,擅长卦卜吉凶呼风唤雨,十八岁修成高阶法术,被家人接回。
正是婚嫁年龄,父母忙着帮他张罗亲事,他一心求道,无意于儿女私情,便不告而别。
偶然,他在路上遇到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施舍些银两,让她寻个好去处。
乞儿感激涕零,不肯放他走:“我没爹没娘,没兄弟姐妹,去哪里安身?道长好人做到底,让我服侍你报答你可以吗?”
摩云道:“我乃修道之人,不为世情所累,休要纠缠。”决绝而去。
乞儿悄悄地跟踪他,他在别人家做法驱邪时,她就帮他打杂,一来二去,倒也体贴。
摩云到底是个绝情的人,乞儿谨小慎微的帮他照顾他,还是被他嫌弃,勒令她不要再跟随一步,否则休怪他不客气。
乞儿吓得不敢再跟,置身于野外,眼睁睁的看着他进入一片树林。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定神,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她摸索着进了林子,想摩云应该早出去了,她就这样远远的跟着,应该不会烦到他了吧?
林子里漆黑森冷,越走越害怕,她咬牙坚持,警惕的寻找出路。
忽然,面前敞亮起来,林子中央是一片空地,坚实的地面被月光照的发白,中央有一道白色身影,在凝神打坐。
乞儿大喜过望,想走过去,却怕扰了他,踌躇不前,心中黯然。
摩云再看到她肯定会非常生气,不如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打坐。
她还没拿定主意,周围黑黢黢的树影里,闪烁着碗口似的亮光,一只两只三只四只,逐渐密集,直到围了一圈,她身边仿佛也是。
她不停地咽冷气,惶惶不安。
亮光逐渐向中间聚拢,长长的身子露出来,她终于看清那些都是什么东西,失声道:“狼,有狼!有狼!道长快逃呀!”
狼群朝摩云去的,她这一叫,纷纷调转方向,朝她逼近。
倘若她知道摩云是故意引狼出现修炼法术的,也就不会自讨苦吃,被狼咬了一口,还要挨骂。
不过腿受伤了,没办法再走路,摩云纵然对她没好气,却没有再次逼赶,而是想尽办法帮她疗伤。
疗伤过程中,摩云第一次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排行老四。”
摩云厉声:“骗子。”
她忙解释:“我没撒谎,我排行老四,可是兄弟姐妹都死了。”
摩云心生恻隐,从此叫她四姑,并收她为弟子,一起修习道法。
他们云游四海,帮许多人度过危难,在百姓中颇受好评,名声大噪。
有一天,他们接到皇城传来的邸报:火速回城,营救公主。
他们已云游三年,摩云也想回去看看,又是朝廷命令,不得不从,便星夜赶回。
夏清风托着腮,狐疑道:“怎么会是公主呢?不应该是唐启这个皇子吗?”
游姜道:“那时候唐启尚未出生。”
“噢噢!”夏清风笑道,“那公主怎么样了?师父和师娘什么时候才成亲呀?”
“公主死了,”游姜说,“爹娘于当年成亲。”
“什么,怎么会死呢?师父那么厉害!”夏清风惊诧道。
游姜:“那个时候的事情,都是我娘讲给我听的,并不十分清楚。”
“可是……”夏清风不死心。
小溪怒道:“你有完没完?姐夫给你讲了那么多了,你还不满足?”
“还没讲到唐三度嘛。”夏清风讪讪的。
游姜仿佛也沉湎于过去,起身走到窗前,举目眺望,口中念念有词:“不知为什么,从那时候起,宫里就传出猫会杀人的传闻,我娘偏不信,硬是让我爹给她弄只猫来养,否则就不成亲。”
夏清风麻木笑道:“师娘再也不是那个诚惶诚恐的小姑娘了,学会撒娇了。”
游姜斜她一眼,满脸的不乐意。
夏清风嘿嘿道:“你说你说,接着说,我不插嘴就是了。”
“我爹迫于父母逼婚,不想另娶他人,只好对娘百依百顺。
于是他们顺利结为夫妻,次年有了我,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安然过了六七个年头,直到九皇子出生……”游姜停住,身子略微颤抖,像是在隐忍什么。
夏清风怕激怒他,忍住没有问,她知道,这个九皇子,就是唐启唐三度。
空气如结冰,游姜仿佛一个冻僵的人,慢慢活动面部肌肉,启动唇齿:“唐三度可真是个灾星,但也着实命硬,仪妃自从怀了他,不是中毒就是坠河,还差点被烧死在寝宫里,这些大灾大难,都没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孩子一出生,大行皇帝就忙着给他卦卜吉凶,听说摩云道长修为甚高,不惜一切请他给九皇子卦卜吉凶,好提前预防。”
夏清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听,唐逸也听的入神,唯有小溪事不关己,握着自己的左手腕,眉心攒出丝丝恨意,贝齿紧咬。
慢慢的,她把右手沿着左腕探进袖子里,摸索什么。
尽管她两只手都放到桌案下方,还是被唐逸发现了蹊跷。
“小溪姑娘,你在干什么?”小溪专心致志的在袖子里摸索的时候,肩膀一沉,扭头看去,发现玄铁剑的剑柄就搭在肩头,唐逸看似随意的居高临下的问。
夏清风一怔,她正听的投入,游姜也正说的投入,刚到摩云算出唐启命有大劫,因此改造命格,填入两凶,加上其母孕期遭受的种种险恶,可归为三劫。
虽然三劫亦属生死存亡的大劫,却不比他命中之煞无可救药。
大行皇帝也就是驾崩将近两年的唐启的父皇,那皇帝可真是个慈父明君,至少对唐三度这位居第九的皇子来说如此,对摩云来说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