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采薇听后眉头皱了起来,“倪公子是想让我出面与张师爷周旋?”
倪湛道:“张师爷为人谨慎,与方晖又是拜把子的兄弟,想要他出卖方晖并不容易,不过张师爷却是个好色之徒,所以......”倪湛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一双深墨色的眸子对上何采薇的眼睛,脸上毫无羞愧之色。
“混蛋!”何采薇气愤道。
这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何采薇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伸手就要向倪湛打去,却被倪湛顺势捏住了手腕。
“放手!”何采薇怒道,不知为何,每次与倪湛交手,心里就像憋了一团火气,或许在她心中,倪湛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倪湛松开她的手,神情平静地说道:“这件事由你出面是最合适的,其余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决不会伤到你半分。”
倪湛说着这话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何采薇的恼意似的。
何采薇冷冷一笑,“你就那么笃定我会和你合作?”
“姑娘当然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过,”倪湛不疾不徐地说道,“从张师爷下手或许是如今唯一的方法,我可以安排其他女子去接近他,不过结果如何不是我能左右。”
何采薇盯着倪湛如海般深邃的眼睛,“朱氏是你的母亲吧。”
倪湛闻言瞳孔缩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
“等到恰当之时,我会来找你。”他说道,然后转身往前走去。
倪月往后看了一眼,跟上倪湛的脚步,“公子真是料事如神,何小姐果然答应出面。”
倪湛笑了笑,何小姐蕙质兰心,这是为三房翻案的唯一机会,她必定会冒这个险的。
“可是公子何必这般麻烦。”倪月用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以往做任何事,公子从不多事,从来都是用最简单的手法办事,可这次却是与以往不一样。
从跟踪许长贵到郊外的宅子,遇见何家小姐后就不同了。后来查靳大老爷的藏身之处,再到夜探义庄,查找账册,本来到这里已经了结,公子却参合进人家的家事,最后连尸首也帮人家找了。
如今竟然要对付方家,方老爷的妻子周氏出身陈州府周家旁系的一支,若是将周家牵扯进来,横生枝节,就不得不想出个稳妥的法子周全......
“如果天下事都用一个死来解决,我们就不用筹谋这么久了。”倪湛淡淡说道,“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的确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报仇,但死的痛快并不是报仇的最好方式,而他要做的也不只是单单报仇。原本他找到账册就会离开,等今后一切尘埃落定,方晖自是逃不掉的。
而靳大老爷藏匿的账册已经在他手中,他让人重新做了一本浸在水中弄花字迹,然后交予何采薇,何采薇并不知晓实情,以为证据被毁,原本到这里就已经结束。
不过如今他改变了主意,虽然账册不能公之于众,但想要除掉方晖却并不是难事。
既然有人想要讨回公道,那他并不介意提前看到方晖落魄的下场。
方晖为了得到荣华权势,放火毁了方家,婚后得到当时还是陈州府同知的周家三房二老太爷的提携,从一个无名小吏做到现在的正七品知县,并官名远播。
他要做的就是借何采薇的手揭露当年的那桩纵火案,让方晖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方晖的后半生都要在穷困潦倒、世人唾弃的苦痛中煎熬,方晖越想得到什么,他就夺走什么,这才是报仇最好的方式。
“巩由找到了吗?”倪湛微微侧头问倪月。
“巩由”是出现在账册上的一个名字,倪月闻言眉头皱了起来,“我已经派人查探,县里叫巩由的有两人,一个已年过六十岁,长期卧病在床,一个在码头上做零工,不过这人每个月末的几日才会出现。”
“无妨。”倪湛淡淡说道,“很快就会有人主动上门了。”
......
伙计们将何大才和何曾氏的尸首带了回去,为了不让何蔚礼起疑,灵堂设在了郊外的一处农舍。何鹏和何佩玉一直哭个不停,何大用喝的酩酊大醉,金氏不敢大哭,一边给何大用喂解酒的汤药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
何欢也被接了回来,没再去族学里上课。何酬因为性格冲动犯了错事,族学的先生不收,就一直闲在家里,原本金氏打算如果实在进不了族学就送何酬去县里的私塾,怎料会发生这种事。
何欢一直前前后后帮着家里打点,没有多余的言语,何酬看着这白色的灵堂,一拳头打在了墙面上,他们三房从来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循规蹈矩,兢兢业业守着乡下的祖宅,宁可过着清贫的生活,也不愿意让大房为难。
可结果呢?
大房得寸进尺,换来的是二叔和婶婶的两条人命。
这么多年来三房过的有多艰难他是看在眼里的。大房对他们三房的和气只是想堵住外人的嘴,背地里根本就瞧不上他们这些乡下人,他和大哥在族学里上学,一直被大房的人奚落,母亲教他们忍气吞声,想要走仕途还得依靠大房。
他实在是气不过,与奚落的人当着先生的面打了一架,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先生一怒之下让他回家反省。
这半年来母亲为他低声下气去求大房,他也是知道的。为了不让母亲担忧,他白天就去乡里的郭先生那儿读书,郭先生虽然没有考取功名,但满腹学识不得不令人敬佩。
可学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没有权没有势,只能任人欺凌,走仕途不过是一口空话罢了。
何酬抬起头看见灵堂上的牌位,心里难受至极,这样的世道,对他们这些学子来说,还有什么希望。
何酬不管不顾冲出农舍,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眼前有一条清澈的河流过,何酬停下脚步,怔怔望着面前流淌而过的河水。
这时一颗小小的石子从水面上穿过,溅起几处水花,石子落在了对面的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