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采薇眉头微微拢起,上交朝廷的税银造假非同小可,在大齐这是贪墨的重罪。
张师爷继续说道:“城西卖翡翠的余家,与我们张家关系深厚,有一次我与余老爷碰见他向我抱怨交了不少税银,可方晖交去户部的税银账册我仔细查看并没有余老爷说的那么多,之后我便对你父亲多加留意,交于户部之前的账册除了你父亲没人看过,等每一笔税银记下来,你父亲便把账册交予方晖,等方晖核查后就会将账册给我送去户部。”
“我看过送去户部的账册,里面的每一笔税银都有理有据,并且没有任何错处,可有一次我趁着你父亲下衙,偷了库房的钥匙进去查看,发现你父亲登记的税银远比交给户部的多,而库房里的税银也与你父亲账册上记录的一样。”
何采薇想起之前靳大老爷的死,倪湛说那黑衣人是要找一本账册。
最后那本账册被找到,可却被河水浸花了字迹。
难道何蔚礼手上的这本账册便是靳大老爷藏起来的那本?
她从前以为靳家是靠着何家生存,原来靳大老爷一直在为何蔚礼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何蔚礼担心贪墨被查,所以让靳大老爷出面办事,若是有一天东窗事发,他便可以全身而退。
“靳二爷下狱之前我在衙门后巷几次撞见过靳大老爷,他每次都拎着一个大包袱神色匆匆,有一次我故意撞在他身上,一本账册掉了下来,我捡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的是几个票号的名字,还有一个叫巩由的人。”
“你是怀疑靳大老爷包袱里装着的是税银,然后拿去票号换成银票。”何采薇找到张师爷话里的关键之处。
张师爷点了点头,“银子不好携带,银票容易藏匿,但又担心被人发现,所以要从几家票号换钱。”
何采薇记得那被浸过的账本已经字迹模糊,但有一页能隐约看见写着腊月二十七日和二百六十两、一百九十两。
记录银钱条目的旁边有模糊掉的字迹,应该是票号的名字,这样看来,靳大老爷在账册上记下的是换钱的票号、数目和月份日子。这账册里的数目应该就是何蔚礼和方晖贪污的每一笔税银。
张师爷顿了一下,又道:“你从这方面入手,或许能查到你父亲和方晖贪赃枉法合谋的罪证。”他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其余的就看何二小姐的造化了,至于最后能不能将何蔚礼和方晖绳之于法已经无关紧要,当下最要紧的是携着全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何采薇向张师爷道谢,然后告辞离开。
从船舫出来,方妈妈走过来低声禀话:“小姐,果然有人跟了过来。”
何采薇问:“能看出来是什么门路吗?”
方妈妈摇了摇头,“那些人隐藏在暗处,若不是倪公子遣人乔装过来传话,我们的人也察觉不出异样。”
“那人怎么说?”
“让小姐万事小心。”
何采薇冷哼一声,这奸险小人将她推出来,自己却躲在后面看热闹,此时这样说莫不是从旁看笑话,若是真担心她的安危也不会让她冒这样的险。
张师爷出现在船舫,刺杀他的人必定会追过来,藏在暗处查探虚实,她若是露了面,之后的事怕是无法周全,所以她今日没有走往常的路,而是改坐小船,从襄河往下到城南郊外,再乘坐马车进城。
方妈妈稍作准备后,他们便从船舫的另一面坐小船离开。
当夜她就乘坐马车赶去了汝宁府的府治汝阳县,翌日趁着大姑父殷实上巡检司的途中让一个乞儿递了消息。
午时殷实如约而至。
何采薇说明了来意,殷实听后深感震惊,原来他一向敬重的二伯兄竟是心狠手辣的贪官。细细商议后,殷实果然答应帮郑家洗脱冤屈。何采薇走后,殷实立马动身去南阳府寻知府王大人。
......
天炎热起来,一连几日滴雨未见。
从汝阳县回来后,何采薇就在等着大姑父殷实的消息。南阳府的知府王大人已经给提刑按察司的钟大人送了信。
这时方妈妈神色匆匆进了门。
“小姐,何府有动静了。”方妈妈道,“府里有人去了许长贵住的小院,许长贵这会儿去了富宝钱庄。”
何采薇眼里微微眯了一下,起身说道:“妈妈先传话过去,不要打草惊蛇,我们现在就过去。”
......
许长贵眼看已经月末,可何府还没有动静,他是等的心急如焚,正当他按奈不住的时候,何蔚礼遣人来递了消息。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尤其是何家三房的命案,还好大人都解决了。如今回归平静,他们又能为自己的抱负做些事了。
这么多年,知他懂他的也只有大人何蔚礼了。
许长贵这般想着,已经不知不觉来到富宝钱庄,他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取出银票放进随身的包袱里,然后又去下一个钱庄。以前这事都是靳大老爷做的,他从来都是乔装陪在一旁。
如今靳大老爷一死,大人身边也没有多少得力的,这事只能他亲自动手。
取出满满一包袱的银票,许长贵去了城北的茶庄喝茶又去了城东听曲儿,仿佛丝毫不觉得这天热的令人头脑发昏,反而随性处之,一直快要到傍晚,天边的云彩逐渐变红,许长贵才寻了一条小路谨慎地朝码头方向走去。
......
何采薇乔装跟在许长贵身后,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县里唯一的一处码头,这码头所在的河水与城东的襄河相连。
何采薇不由的攥紧了手。
之前张师爷提到靳大老爷账册上一个叫“巩由”的人,她派人去查,县里一共有两个人叫巩由,一个七老八十卧病在床,一个就在码头做零工,每月末才会出现。
算算日子,今天正好七月二十八。
许长贵将要见的人便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果然,这边许长贵到了码头就寻了一处茶铺歇下,点了一碗水茶,东张西望的看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