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佩玉呆坐在石凳上，垂着头，泪水打湿了鬓边的发丝，听到这般羞辱的话，也不敢抬起头来。

何采薇目光朝魏轻月一扫，一双眼里充满着寒意。

魏轻月不禁对上何采薇的双眼，那股寒意如同暴风雨前聚集的乌云般，似乎要将她生吞了进去。

魏轻月缩了一下肩膀，可一想到府县里谁不给魏家面子，顿时有了十足的底气。

虽说何采薇的母亲嫁进周家大房，风光无限，却也不过是个继室，与正经原配还是相差甚远。

何况这母女俩和这死丫头一样，都是从小县城过来的，见识浅薄，出身卑微。

她一个正经的魏家嫡出小姐，还怕了她们不成。

魏轻月挺着脖子道：“本小姐说的都是实话，乡下的麻雀是变不了金贵的凤凰，还不如多学些礼数，免得冲撞了贵人。”

何采薇眼神凌厉，冷冷笑道：“我还不知原来在你们这些小姐眼中，乡下是多么不堪的地方。”

魏轻月听了这话觉得颇为认同，但却不明白何采薇为何说起这个。

魏轻月还在琢磨，何采薇已开口道：“可我却不这么认为，没有乡下农户的耕种，就没有软糯香甜的稻米，你若是瞧不上乡下人，那么以稻米为食的人，是不是连乡下人都不如。”

何采薇声音清淡，带着凛冽的气势，如同此刻站在风中的她，不卑不亢。

“江南画师佟夑先生，江北画师梨先生......哪个不是从乡下走出来的，就是你们魏家，祖上也是佃户。”

魏轻月惊讶地张大了嘴，她是如何认得自己是魏家人，可转念一想，魏家在颍州府有头有脸，那天周家大房的婚事，魏家也是贵客。就是那天魏轻月见到了何采薇，何采薇识得她也不足为奇。

何采薇不理会魏轻月惊愕的神情，眼睛紧紧盯着她，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你羞辱佃户，便是羞辱魏家祖宗，这是大不孝大不敬，身为魏家女子，出口不逊，更是辱没魏家门楣，魏家有你这样的后辈只会觉得耻辱。”言语间气势凌人，逼得她往后一退，脸色大变。

“你、你......”魏轻月被这话气的说不出话来，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差点儿喘不过气，身边的丫鬟忙抚着她的后背帮着顺气。

还未走远的人听到这边发生争执，很快又围了上来。

无不露出惊诧的表情。

这女子语气咄咄逼人，却字字在理，让魏家小姐没有了反驳的余地。有些人开始好奇的打量着何采薇。

何采薇穿着一件古烟纹碧霞罗衣，搭配着软银轻罗百合裙，乌黑的发丝挽了一个髻，戴着一支烧蓝镶金花细，称的皮肤细腻如雪，眉眼弯如柳月，一点樱唇似胭脂般红润，尤其是一双眼睛，如夜晚璀璨的星辰，清亮而透彻，姿态而绝华。

美人如玉，便是如此，且如香醇的陈酒般耐人寻味。

何采薇似没听见众人窃窃私语，蹲下身安抚般地摸着何佩玉的头，轻声宽慰：“不要怕，有姐姐在，一切都会过去的。”

何佩玉抹着眼泪，没有说话，何采薇伸手摸她头的时候，她下意识躲了一下，何采薇看见她紧紧咬住的唇渗出的血丝，心里愈发自责。若不是她让佩玉来私塾，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是她思虑不周。

身后传来轻嗤声，“轻月姐姐，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她这是仗势欺人......姐姐不过是好言相劝几句，还不是为她们好，她们听不进去，以后总会吃亏的，上梁不正，这规矩事理还是要讲给听得懂的人。”

说话的是周家三房三小姐周瑶，她轻蔑而居高临下的瞥着何采薇。

仗的谁家的势，显而易见是周家，不用说旁人也听的明白。

她才是正经的周家小姐，一个出身小门小户的女子也配享有周氏声名......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魏轻月方才还在气恼，听了这话，顿时露出倨傲的神情。

“妹妹说的极是，对不懂规矩礼数的人讲道理，是白费唇舌。”魏轻月轻蔑地看了眼何采薇。

周瑶认同地点头，“若不是我恰巧路过，就发现不了竟然有人做这种事，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我看八成是随了家中长辈的德性，这可是会连累周家的名声......”

话到这里声音却戛然而止，只听“啪”地一声响，她左边的脸颊顿时火烧般的疼起来。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所有人都惊诧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出手打了周家小姐。

周瑶头一阵眩晕，身旁的丫鬟呆愣住，竟忘了伸手扶她。

等周瑶稳住身形，却听到耳边传来寒彻入骨的声音，令她浑身一个激灵。

“虽说那山石坡就在比试场旁边，但被竹林遮掩，想必一般人是不会走到这里，可你却刚好从那儿经过......”

何采薇冷笑地盯着周瑶，“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周瑶终于看清站在眼前的女子，听着她的质疑，下意识就道：“我是来采摘竹芯泡茶的。”

竹芯茶有清热润肺的功效，她这么说合情合理。

何采薇向前走了一步，盯着周瑶看了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采摘竹芯泡茶，却牵着一条狗，倒是好兴致。”

意思很明显，周瑶是故意设计欺辱佩玉，周围投过来异样的眼光。

众人议论纷纷，周瑶想要解释，却对上何采薇森冷的目光。

她被何采薇盯得发慌，竟一时忘了方才的那一巴掌。

等她反应过来，气的满脸通红，一时顾不得周围的眼神，伸手就要向何采薇打去，何采薇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

周瑶大怒：“你凭什么打我！”瞪圆了眼睛，似乎只有这般才能吓唬到对方似的。

何采薇甩开她的手，周瑶一个踉跄，差点儿站不住，何采薇语气冷然，一步一步靠近周瑶，“你明明已经看出佩玉怕狗，却故意松开绳子作乐，你身为周家小姐，不知谦恭礼让，行止偏颇，按照辈分，你当称我一声姐姐，我为何打不得你！”